如若有你4

如若有你（四）

　　初初丧母的时候，安澜曾想过，若是让她用一生来换母亲的平安，她也是愿意的，可惜天不遂人愿，母亲还是去了，徒留她一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直至她成了盛如兰，再度有了父母亲，姐妹，哥哥，这才觉得心中宽慰些。可如今这情景，倒让她忍不住泪湿眼眶。

　　余老太师的夫人是盛老太太的手帕交，连带着两个孙女一同前来串门子。前头余大人原配所出大姑娘余嫣然，如兰同明兰倒是见过几回，玩得也好。只是听她说起这后来大娘子所出的余三姑娘倒是头一回。

　　“我家这三丫头可不比嫣然乖巧，惯爱在马场上撒野，打马球，捶丸，无不精通，倒叫我家老头子操碎了心啊！” 余老夫人话虽如此，面上满满都是笑意，想来余夫人虽为老太师夫妇不喜，可在她心里，余三姑娘却是极好的。

　　王若弗忙接了话，道，“女孩子是要活泼一点，爱撒野才好呢！”

　　如兰本是依着母亲小憩，闻言迷蒙着双眼，轻轻辩驳道，“母亲，女儿最近很乖，没有撒野。”

　　话一出口，不仅是王若弗苦笑不得，那厢的男客里，齐衡也笑得开怀。不为轻叹一声，不动声色地遮住了自家少爷的目光，深怕在这种时候漏了底，回去难以交代。

　　“没说你！”王若弗话音刚落，这厢女客里便来了位面容姣好的姑娘，眉目间英气逼人。

　　那姑娘打门前走过，同自家大姐姐说了会儿话便进了屋，声音爽朗，“就知道祖母一准在这儿呢！怎么？又埋汰孙女呢？”

　　余老夫人也没生气，指着她说与盛老夫人，“老姐姐，你瞧瞧，这就是我家那个泼皮！还不快来见过你盛家祖母和婶婶。”

　　余三姑娘走近几步请了安，众人皆称赞其容貌气质非凡，唯有如兰只看了一眼，便楞在当场。

　　她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她会遇见母亲长相相同的姑娘，一时之间，竟觉得她就是自己的母亲，心中悲伤难抑，两眼汪汪。

　　“还不快见过你余家三姐姐。”王若弗见她愣着，深怕失了礼数，提醒道。

　　“余家三姐姐好。”

　　“五妹妹好。”

　　如兰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她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只好找了借口，出了门子。

　　明兰本在屋外同余嫣然玩着翻绳，见状便追了出去。

　　“姐姐，你怎么了？”

　　如兰未答，忽然转身将她抱个满怀，“明儿，你信不信，人有前世今生？”

　　明兰微微诧异，似是在考虑她的问题，虽说她自幼早慧，看透了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却也愣在原地，不知其意。

　　半晌，她便轻声安慰道，“我信。”

　　因为五姐姐信，所以她便信。

　　明兰像是解语花一般开解她，“姐姐，你要知道，前世已经缘尽，唯有今生而已。”

　　唯有今生？

　　如兰想起那身为墨家巨子，却不得安息的母亲田若兰，又想起这世的亲人，心头便更加悲痛，她流着泪，低声哭泣几声，便擦干眼泪，一脸凶相，“明儿，我告诉你啊，可不许跟别人说我哭了！听到没？”

　　明兰莞尔一笑，皆是依她，“好好好，我不说！不说，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盛如兰得了答复，又嘟着嘴，心满意足。

　　姐妹俩正说笑着，余嫣然便拿着食盒赶了过来，“原来你们在这啊，倒让我好找。”

　　她自食盒里拿出几盘点心，便说起了前厅的事故，有些感慨。

　　原是小公爷丢了汗巾，让不为仔细找找。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又是随身的物件儿，不好马虎。

　　偏偏众人都找不到时，就在一女使身上发现了。余嫣然觉得不对静儿，便拿着自家妹妹做的糕点来寻盛家姐妹俩。

　　如兰倒是记得唯有墨兰在那厅上去过，那女使又是出了名的勤快人，心里便明白了一二。

　　她同明兰打趣的眼神对视一眼，越想越气，还能怎么样，都怪这齐元若招蜂引蝶！

　　如兰将手中帕子捏得紧紧的，忽地撒了手，帕子便随着风四处飘荡，可巧正让齐衡捡了去。

　　盛如兰揽着明黄色的衣裳，静静站在墙角，“那是我的帕子。”

　　“五妹妹，你怎么在这儿？我说刚才怎么没见你？”

　　“齐元若，你别过来！我现在很生气，不想跟你说话！”

　　“五妹妹，我做错什么了？我改还不成吗？”

　　盛如兰怎知他如此迁就，不由得软了心肠，可一想到墨兰那个妖精，便又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说呢！你……你冤枉好人！我……我不理你了！”

　　“哎！五妹妹！”

　　齐衡刚想去追，便被不为挡了个严严实实，“少爷，咱们还是先找汗巾吧！”

　　齐衡无奈，只握着那海棠花的帕子，轻轻放入了怀中，不为嘴角抽了抽，权且当做没有看见，一本正经，目不斜视。

　　齐衡身份贵重，平宁郡主又是名声在外，这丢了汗巾这样贴身物件，别说是不为，就是齐衡心里也是不安。

　　正巧路过假山石附近，又听见如兰姐妹同余嫣然分析事情，索性便郑重承诺会将此事办妥。

　　至于这承诺的对象嘛，众人心知肚明。

　　如兰也不管他们，索性只捡着糕点尽欢，只一瞬，便又发起了呆。

　　“嫣然姐姐，你方才说这糕点是哪里来的？”

　　余嫣然一知半解，只道，“自然是我家三妹妹，说是叫什么玉露糕，我家祖父祖母最喜欢了。”

　　盛如兰闻言，声音哽咽，半晌竟笑了起来，“原来是余三姐姐。”

　　母亲，澜儿终于找到你了！

　　*

　　临近科考，庄学究便告老返乡，因而学堂便散了。

　　不为奉着齐衡命令去送礼物给盛家同窗，暗地里却埋汰自家少爷醉翁之意不在酒。

　　盛如兰从喜鹊手中接过篮子，心思一转，便放进去几件物什，装作若无其事。

　　喜鹊同柳叶对视一眼，也不揭穿自家小姐的心思，只低声问道，“姑娘，不为还在外面等着呢，姑娘可有什么话带给小公爷？”

　　盛如兰很不自在，瞪她一眼，反驳道，“我哪有什么话要同他说！”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让他回去便是。”

　　“哎哎哎，你等等！你……你就告诉不为，我……我祝他金榜题名。”

　　“哎！奴婢这就去！” 喜鹊依言而行，不为听了，只觉得这两人实在黏糊，不由得忧心起自己的小命。想着郡主娘娘若是知道了，必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他微微感叹，方又恭敬离去。

　　又说这齐衡听了传话，心中自然欢喜，突然听见不为惊愕道，“这篮子里怎么多了东西？”

　　齐衡反问，“不是你在东市买的东西吗？”

　　不为否认，“礼物都是从东市买的，为避嫌，送到盛家姑娘们那儿，让她们自己挑。我送去五姑娘那，仔细看过，决计不曾有这几样。”

　　齐衡忽然惊喜起来，快步走上前来，翻过竹篮，只见一枚淡青色荷包，绣着青竹丛丛，针法生疏，他却视之如宝。

　　“她平日不喜女红，不爱红装爱武装，如今肯为我费这般心思，不为，她心里有我！”

　　不为淡定地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又从篮子里翻出一副护膝，道，“想必这个也是五姑娘的心思了。”

　　齐衡接过，见针脚绵密，一看便不是盛如兰的手艺，再细触几下，便见内里处有些许纹路，赫然是元宝的字样。

　　不为想着自家少爷又要念叨，索性便开口堵住他的话语，打的如兰的旗号提醒他，“少爷，你该看书了，五姑娘还指望着少爷金榜题名哪。”

　　“对，对，金榜题名。我今日再把庄学究的考题看上几遍，也好应试。”齐衡正襟危坐，将那书本翻得哗哗作响。

　　不为听了，更加惦记自己的小命。

　　大慈大悲的郡主娘娘，您可一定要原谅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