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

新郑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流沙和夜幕经历一场大战和一次阴暗的对峙后都进入了休养生息之中，可没有人不知道，这仅是一场回光返照罢了，无人知道韩国的下一步会是什么，究竟是环伺的强国，还是自己人将它拖入地狱。

韩非的著作传遍天下，他的理想为许多百家的学者争论或赞颂，风寻一时兴起拜读，即使自己不向不研政事，但却也不难窥见他的不凡才干，这样的眼光与谋略，若是得到赏识，即便是韩国这样的七国最弱，也未必不能后来者居上。只可惜，韩王不知他的身边有怎样一位能臣，正在奸佞横行的朝堂政局上不屈挣扎。

她曾打趣韩非：“想不到你平日这般不见正形，却能写出这样精彩的文章来，不愧是九公子，现下可是天下皆知的大才子了。”举杯轻晃的人却未见回应，只是倚在那里，眼中三分忧伤，七分释然。

她忽的想起那一日偷琴，紫女那她没看懂的眼神，现下韩非的眼神虽不甚相同，但却令她相似地不安，她紧了紧手中的酒壶，垂下了眼装作了不经意道：“九公子遇到了什么事，一定要与我们说啊。虽然……虽然我一直相信，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你。”

走出门去，卫庄回来了，白凤又在与他挑战，少年的进步很快，如今已能和卫庄缠斗许久。透过眼前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她却模模糊糊地瞧见了另一对黑白，他从前也是这样教白凤的吧？只是一定不是如今这样的撕裂式成长。虽然交情未深，她却已经明白，将白衣少年送上天空的墨衣男子，看似冷酷却最温柔，看似肃杀却最重情，当初也一定看似严厉，实际，循循善诱。不然，鬼山中浴血而出的小少年，又怎么能保留那一份干净呢？

恍惚之间，他们已经结束了战斗，白衣少年走到她跟前，她心细地发现他不易察觉地甩了甩酸痛的手臂，眨眨眼睛将眸中雾气散去，微笑道：“你又要去训练了吧？就知道你最努力了！”

白凤不自然地冷哼一声：“你竟敢取笑我？”风寻摆摆手，小跑向已经转身离去的少年，手为追上他握上了他精瘦的手臂，实则准确捏住穴位，为其放松着肌肉和关节，讨好的声音软软：“我哪有！我只是想陪你罢了。”

火辣的阳光照得他面容氤氲，朦胧了嘴角难得一见的一抹淡笑。

白凤对自己的要求近乎严酷，她倔强地总是不自量力相陪，却每次都被少年远远落下，总是鼓励自己，他就在前面，再快一点，便可以追上，当然没有一次追到，往往都是她大汗淋漓挪着步子，少年已经绕完了小山又一圈，从后面以未变的惊人速度带着满脸戏谑赶上她。

“你来陪我倒是也有一个作用，让我看看我能超出你几圈。”

她坐在地上恨恨地看着白凤扔下一句嘲弄后紧接着摆好架势练拳脚。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简单粗暴地苦练轻功，连她如今的轻功都已像模像样。趁着偶然白凤休息时兴起，他还会渐渐告诉她一些他独门的调动内力的方法，她细细思索领悟之后应用，果然脚下生风，快了不少。他说：“若是将这点东西练好了，也够你飞一段路了。”

白凤近来得了一副羽刃，戴在他纤细修长的手侧很是好看，但好看仅是顶顶不重要的一点了，最重要的是它薄若无物、轻盈锋利，袭击起来不动声色取人性命，是一种大多数人都看不见的武器。

一年以来，流沙时常面临各方势力不死不休的暗袭，韩非没有武功，自然是众人的首要保护对象。另一头，白凤对她说：“如果有危险，就用我教你的轻功逃走。”他总是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任务，回来见一面她，然后任由她跟上，这样在训练时将她放在身边。

她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好像在将军府我们重逢开始，你就一直在为我担心，放心吧，如果真的危险，我乖乖去南边找念端师伯，不给你们添麻烦。”少年轻蔑地转头：“担心你？倒是你，以为成了流沙的人，说走就能走了吗？”

过了很久，少年声音细若蚊吟：“我会保护你。”

风寻知道这句承诺在那件事之后意味着什么，吸了吸鼻子，摆出笑道：“别以为我真有那么弱，若是逼我，医者也是会用毒保护自己的。”

……

后来，卫庄离开了韩国，去找他的师兄盖聂完成鬼谷注定的对决，没有了他，流沙失去了最重要的战力，幸而与百越达成了协议，得到了他们的协助，但这些并不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韩非与张良的筹谋愈发如履薄冰起来，原本卫庄的许多重担也分到了白凤身上，她常看到少年眼下难掩的淡淡青色，和身上一日多过一日的伤口。

若是她不是这么弱，如今就可以帮到他了。这个乱世中，弱者不仅无法保护自己，还会让身边之人分心。她每日将药配好，放在少年房中，眼中神色一日复杂过一日。

若是上天想要降下磨难，定会将人击到无法还手、难以挣扎。两年后，卫庄还是没有回来，有人说他败了，再不敢出来，但流沙的人没有一个信这无稽谣言的。多事之秋，而秦军已经为韩非而来。兵临城下，韩王一如既往地妥协，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亲儿子送到别国。

韩非为流沙想了很久今后的方向，想到最后，最重要的却是一句：等卫庄兄回来。

风寻想着：这个韩国如此不堪，对你如此不公，你当初为何带着满腔才华、放下大好前程，要回到这里来，身陷囹圄，一个人的故国真的那样重要吗？她不懂，她从来没有家，也过得很好，这些年，她早已将流沙当成自己的一个家。

紫女随着九公子一道出发了，白凤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拉住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她。风寻向他靠了靠，心中已是胆颤。流沙核心的人就只剩了张良，她，和一个被姬无夜记恨到如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