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应下天象

次日李玉过来，如懿请他坐了，和颜悦色的问他御前一切可还好。

李玉虽不解，却也一一答了，又斟酌着问如懿:“娘娘这样问，可是御前有什么事不妥当？”

如懿暗暗赞了一句李玉机警，又笑:“你在御前总管，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妥当的事？只是本宫想着，行宫到底不比紫禁城，一概规矩都齐全，本宫不过白问你一句，御前侍卫们的庑房都在哪呢？可别叫他们冲撞了伺候皇上的嫔妃们。”

李玉心下就盘算了一圈，似是了悟，起身谢如懿:“多谢娘娘指点，奴才知道了。”

如懿拈了一枚蜜饯慢慢吃了方道:“本宫还要提点你一句，李玉，你的徒弟们也未必都能尽信，何不借此机会试探一二？”

李玉躬身退下。

如懿又让宫女们伺候着更衣，往皇帝住的宫殿去。

时值仲春，天色尚好，如懿索性弃了轿辇一路慢慢的行过去，恰好遇见钦天监监正去给皇帝请安兼告知天象，就驻了步待监正请安。

监正恭敬跪下，如懿也不忙叫他起来，只是笑吟吟的问:“监正可是夜观天象发现了什么？”

这监正本来是副监正，只是出宫前夕监正得了急症，才抬了他跟着南巡。

监正正要回话，又听如懿淡淡道:“天象之说虽重要，可你们也不能胡言乱语，知道了吗？”

监正汗如雨下的答应。只是因他跪着，看不大清。

如懿命他起来，道:“你且去吧。”

于是待如懿到皇帝跟前时，监正已经请了安下去了。如懿笑:“臣妾来时监正还与臣妾请安，可是监正发现了什么？”

皇帝呷一口茶，让如懿坐在跟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道有幼星初生，聚集于紫薇星旁，想是皇嗣依赖朕之天象，说皇嗣出生务必要养在额娘跟前，方保一生无虞。”

如懿笑道:“宫内快要出生的皇嗣，不就是舒妃妹妹的胎么？舒妃妹妹是妃位，养育阿哥也是极为妥当的，且舒妃肚子里的阿哥还未出生就依托着皇上，想必是个十分孝顺的孩子。”

皇帝也觉有理，抚掌笑:“舒妃聪颖，生的孩儿想必也聪慧，虽然舒妃未一起南巡，朕已经打发人将这江南特产都选了上好的快马送回去，只盼着真如你所说，舒妃给朕添一位阿哥。”

如懿笑盈盈的:“皇上春秋正盛，以后的阿哥公主只怕还有的生呢。”

皇帝心下喜悦，不仅因为天象大吉，更为了舒妃的孩子必得养在额娘身边，如此，太后也不可插手。

如懿伏在皇帝肩上，亦微微而笑，人吃五谷，生百病，监正的病来的快，自己和海兰提拔的新人也不错，这样一来，意欢也可安心了。

又隔了几日，御驾回銮，绕道江宁，此时舒妃的胎应了祥瑞之说也已被众人得知。

太后得知后有几分怀疑是皇帝为了防范自己特意放出来的话，不由在宫里对福珈感慨了几句皇帝疑心深重之语。

至于令贵人魏佳氏知道算计落空之后在宫里大肆发怒，更引去了进忠的事，如懿虽知，却也不过付之一笑，毕竟，进忠很快也自身难保了。

来到江宁行宫的第一日，是嘉嫔侍寝，嘉嫔金玉妍虽然还是从前鲜妍明媚的模样，但是行事说话上多了几分低调柔和，不比以往张扬刻薄，动辄以李朝宗女身份压人。

李玉吩咐了宫女引嘉嫔去围房沐浴，皇帝在暖阁里看些闲书，不一会儿，外头闹了起来。

进忠连滚带爬的进来禀告皇帝:“嘉嫔娘娘的肚兜被人偷了！”

这样有损嫔妃清誉的事情，皇帝听了自然是勃然大怒，李玉已经出言叱道:“这样慌张成何体统？嘉嫔娘娘身边的宫女呢？怎么是你来回话？你一路这样嚷嚷，不怕有损皇上圣誉么？！”

进忠闻言还来不及为自己开脱，皇帝已经申饬他道:“你在御前这些年却一点眼色也无，还不快滚下去！”又告诉李玉:“从今往后进忠不必在御前伺候了，你给他寻个去处罢。”

李玉微一沉吟，还没说话，进保小心翼翼进来禀告道:“启禀皇上，原是令贵人身边的王蟾记恨嘉嫔娘娘从前对令贵人不假辞色，想偷了嘉嫔娘娘的衣物栽赃嘉嫔娘娘行为不端，好在嘉嫔娘娘跟前的丽心及时发现，嘉嫔娘娘的衣物也还未被王蟾盗取。”

这一番话说下来，旁人还未怎样，进忠已经大汗淋漓，他原本是嫉恨魏佳氏对凌云彻还有情，要栽赃凌云彻，怎么又兜兜转转扯到了王蟾身上？

皇帝已经冷然开口:“将王蟾杖毙，既然魏氏身边少了个太监伺候，李玉，你把进忠调到魏氏身边，魏氏管束下人不力，褫夺封号，降位答应。”

李玉躬身应了。进忠已是脸色煞白。

闹了这么一出，皇帝也没了心思召幸嘉嫔，只是念在嘉嫔受惊，让毓瑚送了嘉嫔回去，也赏赐了些东西，算是给嘉嫔压惊。

此刻天色还不晚，皇帝索性召了步辇，去了如懿宫中。

要说宫内嫔妃也算许多，只是在这样热闹过后能让皇帝不厌烦，愿意说几句话的，也只有如懿了。

皇帝到的时候，如懿已经换了常服，正在拆着珠翠，见皇帝来，如懿来不及更衣梳妆，披着长发迎了上去。

如懿一面行礼一面问:“皇上今儿不是召了嘉嫔么？怎么这个时候来臣妾宫里，倒叫臣妾失礼了。”

皇帝扶她起来，告诉她刚刚的事情，如懿虽然前世经历过，但面上亦十分惊讶，又再三安慰皇帝:“好在李玉是妥当人，呵斥了进忠，只是王蟾胆子这样的大，臣妾现在听着都觉得心惊呢！”

皇帝顺势坐在榻上，又示意如懿过来:“朕降了魏氏的位分，一是她管束宫人不力，二是警告她不要再动什么心思。”他轻抚如懿光滑如绸的长发，感慨一句:“朕还是在你这里最为舒心。”

如懿依着皇帝的肩，语气中有分明的依赖:“臣妾总在这儿，皇上来就是了，你我夫妻，自然不与他人同。”这话说的有些僭越，皇帝却无怒色，挥下帐幔。

殿中，一色春意浓。

御驾赶在入暑前抵达了紫禁城。

在翊坤宫歇下的时候，如懿方感觉腿脚落到了实处。在船上这些日子，总觉得晕晕乎乎的。

只是做皇后的，要时时刻刻端庄仪态，且回銮的路上，皇帝也不知为何，几个嫔妃处去的都少了，常常的往如懿这里来，如懿又要打叠起精神周旋，实在是疲乏不堪。少不得推了几回皇帝去旁的妃嫔那里，随行的嫔妃里，皇帝还是最爱金玉妍的鲜妍明媚，不在如懿处歇的大半光景，都去了金玉妍那里。

于是如懿冷眼看着嘉嫔渐渐的又不安分起来，就择了个日子哄皇帝去了一回魏佳氏那里，虽然还是答应，但魏氏的禁足却解了。嘉嫔忙着提防魏佳氏，终于不乔张做致的弄些花样惹得如懿心烦。

如此歇息了一会，菱枝又替如懿揉捏了腰腿，如懿方觉得身上好些，正要吩咐预备轿辇去看舒妃，不想海兰就携着意欢一道来了。

意欢穿了一件蔷薇锦满绣石榴葡萄花纹的氅衣，肚子显见的圆润起来，如懿细细看她面上并无斑点，方笑着与海兰道:“到底是要做额娘的人了，衣服都是这些样子。”

石榴葡萄都是多子之兆。

意欢红了一红脸，又起身给如懿行礼:“妹妹腹中孩儿得以保全全因为姐姐，妹妹先给姐姐磕头，等孩子出世再给姐姐做牛做马。”

如懿忙叫菱枝扶她起来，又问:“怎么不见荷惜在你身边伺候？”

意欢到底还是端正的行了个福礼，向来清冷的容颜上出现一缕不屑:“荷惜的心思不在我这里，我已经打发她出去了。”

如懿海兰对视一眼，海兰笑着岔开话题:“姐姐和我说说，魏答应出宫前还是嫔位，回来怎么成了答应？”

如懿就将南巡时发生的种种事情说了一遍，听的意欢也不由浮出笑容:“魏氏心术不正，嘉嫔却也不是好惹的，姐姐可有打算？”

如懿呷了一口茶，淡然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咱们就安静看戏罢。”

自御驾回銮以来，天气渐热，皇帝疏于来后宫，就是过来，也大多是在翊坤宫，嫔妃们使出浑身解数想要争宠。只是皇帝怕热，妃嫔宫里也未必有翊坤宫舒适，去的时候到底少了。

进了六月，如懿时时看顾舒妃的胎，也无暇逢迎皇帝，皇帝却又多多的往启祥宫去了，更是在六月初十晋了嘉嫔为妃。

嘉嫔晋位的事于如懿而言不过是答应一声训诫几句罢了，但魏佳氏十分忌惮嘉妃，如何肯让嘉妃复宠？更是想尽了办法要夺宠，只是皇帝不知为何，只喜爱往启祥宫去，魏氏也只能望洋兴叹。

六月二十五日，舒妃叶赫那拉意欢自储秀宫诞下一子，序齿是皇帝的十阿哥。彼时意欢看着十阿哥稚嫩的脸颊，眼泪如珠不能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