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南下江南

乾隆十六年正月十三日，帝后奉皇太后巡幸江浙，于杭州停留。

前世如懿十分盼望江南风光，可她最后一次看到江南风光却是断发前，今生的如懿再看到江南风光，就多了一分感慨。

自然，皇帝依旧和如懿微服出去游玩了半日，如懿也依旧含着十分得体的笑容来面对这一切，只不过此次出巡，如懿更在意不同的风光，以及自己的感受罢了。

所以当李玉来给如懿送赏赐时无意间提了一句许多地方官员送了女孩儿进行宫时，如懿就知道，令妃苦苦等待的机会来了，而这次，她不会梦想成真。

家宴之上，觥筹交错。

太后似是十分高兴，连饮了几杯酒，笑的面上都似绽开了千瓣菊花，也是，一年前下降理藩院宗正的柔淑长公主前日查出来有了身孕，这可是太后嫡亲的女儿。

嫡亲的女儿关心过了，便要关心名义上的儿子了，太后笑吟吟的:“皇帝这几年后宫也没怎么添子嗣，好容易有个九阿哥也没了，如今就看舒妃腹中的了，后宫子嗣不多，皇后要多多上心。”

如懿亦微笑答复:“儿臣出宫时已嘱托愉贵妃多多看顾舒妃的胎，皇额娘尽可放心。”

太后一滞，半玩笑着说:“皇后对舒妃的胎如此照顾，皇后还是要有一个嫡子才好。”

这时丝竹声渐渐歇了，微醉的皇帝回过神来为如懿说话:“皇后也还年轻，再说永琪是养在皇后膝下的，皇额娘不必着急。”

太后正色道:“永琪在玉碟上可还是愉贵妃的孩子，再说皇后无子，也不是什么贤德的事。”

这话说的就重了，妃嫔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就连一向以孩子多为傲的嘉嫔，也未开口。

如懿面上并无半点不悦，前世这样的敲打不知凡几，自己不也受了么？只是今日自己却不想这样一声不吭的受了，于是浅浅而笑:“皇额娘教训的是，只是臣妾身为中宫，自然宫内所有的阿哥公主都是臣妾的孩子，臣妾都会悉心看顾。”

这话让皇帝想起了晋封如懿为皇贵妃前与太后的谈话，彼时太后就挑剔如懿膝下无子，想迫使他立纯贵妃为后，如今太后又再三当众以无子来敲打如懿，直叫皇帝心中十分不耐烦——富察氏是太后亲自选的儿媳，可这样贤惠的儿媳却生生的断了如懿和高睎月的生育！

皇帝一语若玩笑:“如懿说得有理，这宫里所有的孩子不都是如懿的么？就像如今五弟他们见到皇额娘，不也要叫您额娘么？”

太后似是倦了，道:“哀家也不过说上一句罢了，怎么丝竹声倒停了？”又笑吟吟的看着皇帝:“哀家为皇帝安排了嫔妃献舞，皇帝可否一观？”

皇帝刚刚驳了太后的话，此时也只好应下:“皇额娘调教出来的，儿子自然要看。”

丝竹声渐渐响起，合着拍子，玫嫔白蕊姬和庆贵人陆缨络出现在行宫内湖之上，宫宴本就临水而开，此时丽人一人起舞，一人弹起琵琶，倒是一道动人风景。

皇帝似是看的痴了，如懿悄然侧头看了一眼嘉嫔那席位，果然嘉嫔身边的丽心已经不见，如懿心下大定，安心观赏起来。

回到寝宫，太后一脸的晦气。

福珈打发宫女们下去，自己上来伺候太后更衣。

太后一向保养得宜的面容上出现了深深的皱纹，眉心几乎拧成一团。

福珈劝她:“玫嫔和庆贵人是早就不怎么得宠的了，唯一一个得宠的舒妃也因为身孕留在宫里，皇上不喜欢她们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您别生气了。”

“哀家是为这事生气么？玫嫔也罢了，陆氏哀家基本上就不指望了，可魏氏闹得这一出，真是踩着哀家的脸！”太后转身坐在榻上。

福珈也深觉疑惑:“要说这魏氏早有打算借着玫嫔她们献舞的事上位，奴婢也信了，只是既然早有打算，怎么还出了那么大的丑？”

太后难得骂了一句:“兴许她就没那个命吧！踩着哀家上去，她也不怕无福消受！”

福珈劝慰了太后好半晌，太后方道:“皇帝已经叫她禁足，也降了她的位分，她也算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

如懿寝宫里，容珮也刚服侍她上床歇息，皇帝今儿去了嘉嫔宫里，如懿倒乐得自在。

容珮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发笑:“令贵人那么辛苦练成的舞被嘉嫔搅了，不知道要怎么记恨嘉嫔呢。”

如懿亦笑:“我只是让你把魏氏偷偷练舞的事透露给嘉嫔，谁知嘉嫔直接让魏氏从船上跌了下去，连带着庆贵人也下去了，这会子恐怕太后也在说魏氏的不是呢。”

容珮熄灭了两盏灯，回头道:“令贵人一心要夺宠，就要踩着别人上去，嘉嫔手段倒狠，这次令贵人降位禁足，怕是很长时间都不会得宠了。”

如懿沉吟道:“嘉嫔和令贵人之间也算是死敌了，本宫暂时不想看到她们任何一个人彻底倒台，留着她们二人相互牵制也好。若是嘉嫔要借此机会铲除魏氏，本宫是万万不许的。”

容珮应声就要下去。

如懿慢慢入睡之际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顿时连声叫着容珮进来。

容珮在外间值夜，连忙执灯进来问她:“娘娘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如懿冰凉的手指和一句话:“容珮，明天一早，你到御前给本宫叫个人过来。”

“是谁？”

“凌云彻。”

如懿这般吩咐，容珮虽然不解，却也应了，谁料如懿又道:“罢了，你还是替本宫叫李玉过来吧。”

容珮退了下去，如懿却再无睡意。

凌云彻，这三个字哪怕在嘴里过了一遍，如懿都觉得如含黄连般的苦涩。

如懿前世里经常想起凌云彻那赤忱的眼神和总是微微上扬的唇角，非关风月，只是那守在自己身后的一盏灯，给了自己许多的安全感。

可是那样赤忱的人却被令妃陷害，被皇帝疑心到万般折磨。如懿每每想起都心如刀绞。

刚刚入睡前的一瞬间，如懿忽然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凌云彻被陷害偷了嘉嫔的肚兜，以至于被逐到了木兰围场，虽说后来救驾有功回到了御前，但还是吃了许多的苦头。

虽说后来如懿冷眼看着，这件事和令妃脱不了关系，今生的令妃也降位成了贵人，不比前世封妃的荣光，但是事涉凌云彻，还是要叫李玉过来嘱托一番。

辗转反侧，如懿于迷梦里似是看见凌云彻执着一捧梅花，翩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