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关于子嗣

谒祖祭陵回宫后的第二天，那尔布夫人蒙诏进宫。

依旧是上一世的安排，如懿在翊坤宫正殿见到了额娘。不同于上一世的如懿，这一世的她分明懂得帝王恩宠不过须臾缥缈，也还记得前世额娘凄惨离世的事，这一世的如懿对额娘更添了几分小女儿的模样，更是在见到那尔布夫人时，险些落下含悲含喜的泪来。

那尔布夫人恪守礼仪，行过大礼后方絮絮的问女儿与皇帝还好不好，在宫里累不累等事，也隐晦的提了几句如懿有没有身孕的事情。

提到身孕，如懿就想起前世早夭的永璟和璟兕，还有郁郁寡欢的永璂，面上流露出几分哀色。那尔布夫人却误会了这份哀色，忙也劝她:“臣妇不过白问一句，说来娘娘是中宫，这后宫所有的阿哥公主不都是娘娘的子女么？”

慈母温和的声线缓解了横在如懿心口的伤痛，如懿小小的将自己的半个身子蜷进额娘的怀抱，慢慢落下两世为人的苍凉泪水。

那尔布夫人见女儿如此情状，虽知不妥，但慈母之心无计可施，只得扬一扬脸吩咐容珮出去守着，自己则轻轻拍着半个身子在怀中的女儿，嘴里喃喃的劝慰。

那尔布夫人出宫时已近黄昏，如懿看着额娘远去的背影，摸一摸面上，仿佛还留着些许泪水，叫了宫女们来洗漱。

所幸皇帝与如懿痴缠了这么久，今儿也未来翊坤宫，只是打发了李玉送了几道菜来赐给如懿，自己却去了储秀宫看舒嫔。

如懿想起意欢，心下亦觉烦恼，看了看时辰还早，索性起身略略梳妆一番，坐了步辇去延禧宫看海兰和永琪。

海兰已经为一宫主位许久，这些年却依旧住着偏殿，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如懿都再三让她搬到正殿，她却只说:“正殿里都是姐姐的东西，我动也不动，就像姐姐还和我住在一起似的。”

如懿并未声张，令延禧宫的太监莫要通传，自顾自迈进了延禧宫，偏殿已经掌灯，依稀可见一个曼妙身影正低头和一小小孩童说话。

如懿行至殿外，听见海兰言语:“永琪，你不仅是额娘的孩子，更是你皇额娘的孩子，你皇额娘对额娘有大恩，额娘这一世怕也还不清了，额娘指望着你快快长大孝顺你皇额娘……”

隔着窗子看见小小孩童懵懂点头，如懿心下又是感动又是酸楚，扬一扬脸将眼泪逼落下去，笑道:“咱们贵妃娘娘教训孩儿，永琪快和皇额娘去翊坤宫，咱们别理你这严厉的额娘。”

海兰听见如懿的声音，大惊之下迎了出来，鞋子都未穿好，先问一句:“姐姐怎么来了？”又斥下人:“皇后娘娘来了也不通传？你们是要再学一遍规矩吗？”

如懿含笑让她穿好鞋子，又低头去看海兰身边小小的永琪，摸了摸永琪的手，悄声道:“咱们不理你额娘好不好？”

永琪认真想了一想，摇头道:“额娘待儿臣很好，儿臣不要不理额娘。”

如懿失笑，收获海兰一枚得意的眼神，仿佛在笑她挑拨失败，如懿嗔她一眼，带着永琪进了殿内。

逗了一回永琪，又看着永琪睡着，如懿方打发了宫人和海兰说起烦心事，未说皇帝忌惮太后，如懿只借叶赫那拉血统一事，将意欢坐胎药的真相娓娓说给了海兰知道。

饶是海兰如今的性子十分淡薄，也不由被这样的事惊的回不过神来。如懿也不催她，只慢慢喝着茶，想前世自己听到这件事时，也是辗转惊惧了许久呢。

半晌海兰回过神来，方带了几分鄙夷悄声和如懿说:“我说句实话，姐姐未必爱听，身为君王这样算计自己的女人，可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懿放下描金绘彩的茶盏，神色复杂:“你以为我不知道？只是如今已经走到这样的地步，只能慢慢来了。

语调里多了几分看破世事的苍凉，听的海兰心下一凛，忙岔开话题说:“姐姐是要告诉舒嫔这事么？可舒嫔满心都是皇上，一时间怕是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也要接受，咱们告诉她，总比别人告诉她还要添油加醋在她心上再捅一刀来的强，只盼着她停了药这些日子已有身孕，有个孩子做牵挂，意欢总要顾及孩儿。”

海兰到底机警，听出如懿话中未尽之意，索性起身坐到如懿身边，在如懿手心里画出一个“令”字。

如懿微微颔首，低头和海兰商量如何告诉舒嫔真相。

前世意欢大火自焚的模样太过惨烈，如懿只希望她能平安的活下来，只要有个孩儿，意欢就会好很多吧？

堪堪又是冬日，今年的冬天一直是雨雪霏霏，皇帝素日除了上朝，请太后安，也就是在嫔妃宫里逗留，新婚燕尔，翊坤宫很是得皇帝垂怜，余下便是解语花般的舒嫔，娇俏的玫嫔，令嫔和嘉嫔也得了些许雨露，便是揆答应平答应之流，也侍寝了几次。

海兰和绿筠两位贵妃，一个无心争宠一个守着儿女过日子，这样细水长流的日子，眨眼就到了年下。

直到腊八，好容易天光放晴。彼时皇帝正在翊坤宫里与如懿共画丹青，皇帝执笔画下梨花，如懿一旁研着墨，眼见容珮进来递了个眼神，如懿眼波流转，道:“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如今还是冬日，皇上就做起春花来了。”说罢掩口而笑。

皇帝瞥她一眼，口角含笑:“朕记得你素日最喜欢的不是容若的词？”又沉吟片刻，道:“宫内最爱容若词的是……”

“是舒嫔妹妹。”如懿接口道。

皇帝抚掌道:“果然不错。舒嫔素日里倒是最爱容若的词。说来朕也几天未见舒嫔了。”

“那皇上便去储秀宫罢。”如懿微微含了醋意，嗔了皇帝一眼。

皇帝鲜少见如懿此等情态，一时竟不知是留在翊坤宫还是去储秀宫好，捏着笔迟迟未落。到底还是如懿给他做了决定。

“皇上快去吧。臣妾与皇上是夫妻，往后的日子还长呢，臣妾可不吃醋。”

皇帝拈了一把如懿的手，似是安抚:“朕已经下旨预备奉皇额娘巡幸江浙，到时咱们俩一块儿去，朕带你去看看杭州风光。”

如懿重重颔首，笑语盈盈的答应，又万般叮嘱李玉等人伺候好皇帝，如此这般才送了皇帝出门。

此刻如懿方松泛下来，靠着弹墨靠枕半天未说话，只沉沉吐了口气，好歹把皇帝送去储秀宫了，余下的事就等明天了。

容珮捧了果子进来，见如懿眉宇间愁色不减，只能笑着劝慰:“娘娘既已下了决心，怎么还这样烦恼？”

如懿扶着她的手站起来，吩咐:“明儿叫江与彬过来伺候着，本宫心里有些不安。”容珮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