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问题初显

如懿用罢晚膳后方吩咐容珮把预备的百合羹取出来，一行人逶迤着去了养心殿。

皇帝素来爱个热闹，叫了玫嫔白蕊姬在殿内弹着琵琶，玫嫔经过这些年的磨炼，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骄矜的女孩儿，见如懿来了，起身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如懿笑意盈盈的走到皇帝跟前，福了福身子，道:“皇上好雅兴，臣妾在门口听玫嫔的琵琶声，可谓是国手了。”顺手示意玫嫔起身。

皇帝此时与如懿正是情浓的时候，自然不会去驳如懿的话，笑着拉如懿坐在自己身边，附和道:“玫嫔的手艺是精进了许多。”又拈了一把如懿的手“只是朕更惦记你。”

玫嫔识趣的告退，见她下去，皇帝的呼吸越发亲密的啄满如懿的脖颈，那呼吸中带些龙涎香的气味，又带些妃嫔身上脂粉的气味，如懿暗自忍耐，推了推皇帝，嗔他:“还没入夜呢……”一语未了，已是满面羞红。

皇帝最喜爱妃嫔这样羞涩惹人怜爱的模样，不仅未责怪如懿的拒绝，反而眉目间又添了几分不舍。

如懿见他如此，心知再不说正事，也说不成了。扬一扬脸吩咐菱枝把百合羹端了上来，笑吟吟的:“臣妾想着皇上这几日劳累，特意备了百合羹给皇上养胃安神。皇上快尝一尝。”

皇帝一面执勺，一面看向如懿，声音里是化不开的缱绻温柔:“百合好啊，这百合寓意百年好合，就像你和朕。”

如懿险些要被这无限温柔生生迷晕了过去，只是转念一想，前世皇帝也是这般说的，只是后来恩爱断绝的时候，他分明是早已经不记得了。

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如懿亦尝了一口百合羹，是甜，甜到发苦，而为着以后能长长久久的甜，如懿只能低眉开口:“臣妾今儿训斥了几句嘉嫔。”

皇帝不以为意，慢慢的咽下去百合羹，方道:“你初为中宫，嘉嫔又一向是不饶人的性子，若不加以弹压，只怕后宫不宁。”

皇帝这份信任，如懿不是不感动，只是，心已经仿若槁木死灰，又怎么能再起波澜呢？顿了顿还是将今日的始末娓娓道来，直到看见皇帝面容倏然铁青，如懿方起身。

皇帝见她起身，安抚的看向她:“与你无关，只是朕不想嘉嫔到本朝已经数十年，还为朕诞下三位阿哥，虽则九阿哥早夭，但永珹永璇朕素日看着还好，没想到嘉嫔心底念着的还是李朝！”

如懿殷殷道:“其实臣妾明白一个女人的心思，若说嘉嫔全为了李朝，却也冤了她，臣妾虽未做过母亲，但看当年孝贤皇后爱子之情，还有纯贵妃如何悉心照料几位阿哥公主，还有海兰如今片刻也离不得永琪的模样，也能体现孩子对母亲的重要。”

如懿见皇帝已经听进去，不由一笑:“嘉嫔虽然念着李朝，但，她的孩子却是爱新觉罗氏，为了孩子着想，嘉嫔也不会太本末倒置。”

皇帝听了这样一番话，微微颔首，又告诉如懿:“前些日子，朕跟你说过的，为了顾及李朝脸面，打算过些时候将嘉嫔复位。但如今朕却不想给李朝这个脸面了，你看怎么样？”

皇帝这是疑心李朝和金玉妍了，如懿沉吟道:“若依臣妾微末见识，李朝不过是一蕃属小国，皇上给他们脸面是皇上高兴，不愿意给他们也无法，何来的为了李朝颜面就要施恩嘉嫔一说呢？”

说罢如懿又连忙起身告罪:“臣妾妄议朝政了。”

皇帝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舒展眉道:“是朕太在意一个藩属小国了。”扬声叫李玉:“去启祥宫告诉嘉嫔，她的一切错处都干系到永珹永璇，叫她闭门思过罢。”

李玉应声下去。

皇帝又兴致勃勃的告诉如懿，已经将冷宫妃嫔尽皆送往热河行宫养老，也追封了如懿父亲为承恩公，过些日子那尔布夫人就要进宫来看她。

皇帝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如懿欣喜的神情，拉着如懿的手进了寝殿，挥下帐子，一室的红铺天盖地漫了过来，如懿闭上了眼睛。

来不及思索往后的路怎么走，一阵钝痛就传了过来，几乎将如懿按捺在心口的怒气要激出来:没个轻重！又想起皇帝之前所说，宫内再无冷宫，嫔妃与皇帝同心之语，更觉好笑。宫里十数位嫔妃，个个都与皇帝同心，那皇帝的心该是什么样子？皇帝在何处垂怜，何处自然炙手可热，若情浓转薄，哪怕是那等尊贵的翊坤宫又如何？前世的自己不到底是守着一座冰冷的翊坤宫么？

如懿生出缕缕怨气。到底没忍住，指甲微微划过皇帝皮肉。皇帝吃痛，眼里倒流出来几分新鲜，扯出个笑，狠狠地在如懿身上耕耘起来。

次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如懿挣扎着抬了抬手，一旁伺候的芸枝十分警觉，扬声道:“娘娘醒了。”

门外侯着的大小宫女鱼贯而入，皆捧着洗漱的用具，如懿这才清醒过来，问了一句:“本宫还在养心殿？”

这话问的连毓瑚也露出了些许笑容:“娘娘是正宫，自然是在养心殿过夜的，皇上上朝前还嘱咐奴婢们不要叫您，让您好好歇歇呢。”

还算皇帝有良心。如懿大逆不道的暗暗想了一想。

宫女们手脚麻利的替如懿洗漱，上妆，更衣。待到摆上早膳，已是辰时。

横竖容珮已经回翊坤宫告诉妃嫔们今日请安免了，如懿也乐得自在，慢条斯理的用饭，刚吃了两口，外面声势浩大的传来声音，皇帝回宫了。

如懿悠悠的咽下一口粥，眼见皇帝的明黄龙袍就要到跟前，方摆出欢喜的神色起身道:“皇上回来了。”

皇帝一手将帽子递给进保，一手按住如懿的身子不叫她起来，如懿顺水推舟的坐下去，又拉皇帝同坐。

皇帝心下为这样的亲密感到喜悦，略略的扫了一眼桌上，见如懿只动了动粳米粥，温言道:“朕这里的菜式不合口味么？”

如懿含着一个嫔妃应有的温柔笑意，徐徐道:“皇上这里的东西自然是千好万好，只是臣妾想起今日竟然贪睡至此，尚觉不安，又怎么吃得下呢？”

这话说的十分合皇帝的心意，皇帝近些日子来每每想到先帝壮年崩逝，不由对自己的身子含了几分惊惧，如今如懿语中似有不能承受皇帝宠爱之意，怎能不叫皇帝觉得自己还龙精虎猛呢？

皇帝目光缱绻落在如懿面上，一面让她多用些，一面絮絮与她说起安排郎世宁作画的事来。

前世郎世宁为帝后作画时，正是皇帝与如懿恩爱情浓的时候，只是后来恩爱断绝，如懿剪去了自己那一半画像，如今又到了入画的时候，如懿倒觉心下无悲无喜，反正，也不就这样过了么。

紧接着巡幸嵩洛，祭告祖先，上五台山等等事务，皇帝身旁唯有一个如懿相陪，如懿不得不打点精神周旋着。

且，出宫前如懿吩咐纯贵妃和海兰打理后宫之事，又小意恳求着皇帝给海兰一份体面，终于在出宫前夕，皇帝下旨晋封海兰为贵妃，与纯贵妃同理六宫事。

自此，六宫之中两位贵妃皆满，皇帝若想晋封金氏魏氏之流，也越不过海兰去了。

如此，承欢皇帝时，自己也可多一分慰藉了吧？毕竟，海兰在这一世得到了更多的尊荣。婉转承恩皇帝时，如懿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