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欢》叁

到了晚上，顾淮南才将阿离送了回去，阿离站在府门口，一直等到顾淮南的身影消失在人山人海中，才依依不舍地推门进去。

令她惊讶的是，一开门便看到长安等在那里，表情有些异样。

“长安？你在这里干嘛？”阿离疑惑地问道。

“老爷在书房等你。”

长安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了，阿离有些琢磨不透，她总感觉长安好像...生气了。

阿离走到书房的时候，沈慕正坐在那里，板着脸，看起来很生气，“你还知道回来！”

浑厚的声音把阿离吓了一跳，她还从未见阿爹如此生气过，“阿爹，你怎么了？”

“哼，我问你，你跟晋王怎么回事？”

“阿爹，阿离很喜欢他。”阿离并不惊讶阿爹知道这件事，只是现在，她一点也不想隐瞒她对顾淮南的感情。

“胡闹！就凭晋王是皇家的人，你跟他就一点也不合适，况且。你知道什么叫喜欢么？”

“阿爹又不是我们，怎么知道合不合适，两个人若是相爱，身份根本就不能阻挡什么！”

阿离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跟沈慕这么顶嘴，沈慕看着这样执着的阿离，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气愤，高兴的是他的阿离终于长大了，气愤的是阿离竟然执迷不悟地爱上了一个不会有结果的人。

气氛就这么僵持下来，两个人谁也不想低头，父女二人就连脾气都是一样的。

最后，还是沈慕先低了头，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之后的日子，两个人总会一起游湖，对曲，吃喝玩乐不亦乐乎，可惜开心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又过了几个月，皇上病重，传顾淮南即刻回京。

分别的那天，依旧是下着小雨，阿离一直送到了城门口，临走时，顾淮南将自己的贴身玉佩送给阿离，当作定情信物。

“这玉佩是我母妃留给我的遗物，她说，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心仪的女孩子，就把玉佩送给那个女孩，而现在，你就是我唯一心仪的女孩，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下辈子，都不会变。”

阿离欣喜地接过玉佩，紧紧地握在手心，玉佩上还残留着顾淮南的体温。

“阿南，你放心，玉佩我一定好好收着，我也只认定了你这一个人，我一定好好地等你回来娶我的。”

“好，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娶你！”

只这一句，阿离便用了一生等候，看着顾淮南的马车越走越远，雨也越下越大，阿离不知道，只这一别，便是永远。

三个月后，阿离没有等来顾淮南，而是等来了叛军。

皇上这次叫顾淮南回去，是因为皇上真的不行了，而几个皇子中，也只有顾淮南才适合接替他成为一代好君王，而大皇子不服，联合太师发动了叛变，想要谋权篡位，最后却不敌，只能落荒而逃，如今新皇顾淮安正四处追杀他们。

当然，他们这次来到江南并不是偶然，他们不知道从哪知道，顾淮安喜欢上了江南城城主的女儿，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阿离来威胁顾淮南，可是沈慕及江南城的百姓们岂会答应。

十月初七，是江南城的一场噩梦，也是阿离的一个噩梦。

阿离被沈慕藏在城墙上的小阁楼里，她亲眼目睹了一个个无辜的百姓死在叛军的刀下，而她阿爹跟长安为了保护她，就在她面前被乱箭射死，就连平日里胆小到见了老鼠都会被吓得做噩梦的青梅，也为了引开接近阁楼的叛军，穿着她的衣服跑了出去，最后也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而她，因为被沈慕点了穴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她所熟悉的人一个个在她面前死去，看着她记忆里温暖繁华的江南城，渐渐变成一座死城，而她，却连哭都不能发出声音。

阿离再醒来时，叛军已经撤走了，她颤抖着走在街道上，整个江南城，就只剩她一个人了，昔日里热闹的茶楼，人来人往的街道，此时堆满了尸体，就连莲花湖的湖水，也变成了鲜艳的血红色。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月老树前面，树上依旧挂着红丝绳，她已经找不到她跟顾淮南的在哪里了。

“阿南，对不起，我可能无法等你来娶我了。”阿离低着头喃喃地说道，晶莹的泪水从眼底不断流出。

片刻以后，她转过身，朝着城主府走去，推开熟悉的大门，仿佛一切还是最初的样子，刘管家依旧笑着问候她，青梅依旧冒冒失失地抱着她傻笑，长安还是会板着脸跟在她后面，阿爹也还坐在高堂上对着她笑。

阿离浅笑着从柜子里取出上个月阿爹帮她准备的嫁衣，阿爹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说着不让她跟顾淮南往来，暗地里却还是悄悄给她准备了嫁衣，就连平日，嘴里也总是念叨着等顾淮南回来，就将她这不省心的丫头嫁出去，省得见了心烦。

穿上了血红色的嫁衣，又画了一个美美的新娘妆，阿离看着镜子里绝美的人儿，笑着问道，“阿爹，阿离今日好看么。”

可惜再也没人回答她了。

最后，阿离一把火将整个江南城点燃了，在火光之中，她一步步走上了高高的城墙。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阿离紧紧地将顾淮南送她的玉佩握在手里。

“在那遥远的南方哟，有座江南城，江南之美哟，莲花映满天，姑娘湖中笑哟，郎儿心窝甜呀......”

阿离浅笑着哼着自小听到大的歌谣，泪水肆意地流出，曲罢，她终身一跃。

都说人在死前，这辈子做过的事都会如走马观灯地浮现在眼前，可阿离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只看到那天月老树下，那个少年浅浅的微笑。

阿离终于是等不到她的顾淮南了，她所有的向往，所有的期待，自己对顾淮南深深的爱，都随着整个江南城，葬身在火海之中，而她，也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顾南淮疯了似地赶到江南城时只看到冲天的火光，而他心心念念的女孩，穿着嫁衣安安静静地躺在城门口，脸上依旧挂着初见时浅浅的笑容。

“阿离，对不起，到底还是我害了你啊。”

顾南淮抱着阿离的尸体，哭得像个可怜的孩子。

叛军平反后，他没有再回京城，他将皇位让给了四皇子，带着一队人，留在了这里。

一年后，死去的江南城又活了，还是昔日那熟悉的建筑，莲花湖里的莲花也开满了，月老树上也挂满了新的红丝绳，很多人都闻声迁了过来，江南城又变成了昔日里热闹繁华的江南城，只是这城中，再也没有那个笑厥如花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