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中）

所有付出都是单线，所有讨好都是徒劳，佟年总是努力地对韩商言好，即使根本看不到一点点回报。她还是会傻乎乎地相信韩商言是爱自己的，哪怕不说不做，佟年都愿意相信他只是不喜欢感情外露罢了。

婚后第一个月，韩商言没有碰过佟年。

婚后第二个月，佟年做了阑尾炎手术，韩商言只在家属签字的时候露了个面。

婚后第三个月，佟年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身体去给韩商言送饭，却被心情烦闷的男人狠狠地骂了一顿。

婚后第四个月，韩商言彻底搬去了客卧住。

……

即使这样，每当爷爷或者父母问起来，佟年还是会笑得甜甜地对他们说，韩商言对自己真的很好，即使挂了电话之后她就开始偷偷抹眼泪，即使她已经连着三天都没见过韩商言一面。

哭过之后，佟年换了卧室里的床单和被褥，把韩商言那一侧仔仔细细地抚平，无论他会不会回来睡，佟年总是带了美好的期待的。

是爱的吧。

是吧……

那天下了瓢泼大雨，外面天阴沉得厉害，佟年特意准备了排骨山药汤，她举了自己的淡粉色雨伞，拎着保温桶去俱乐部给韩商言送汤。

外面雨势很大，佟年等了很久才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子，看着车窗上的雨水毫不客气地留了下来，她的心里也好像在举行一场孤独的葬礼。

这个世界上，人人生来孤独，佟年曾经以为自己找到了合适的那个人，结果走过漫长岁月，还是回归了孤独。

俱乐部的小伙子们在忙着训练，佟年径直穿过杂乱的训练室，站在了办公室八号门的门口，她轻敲了一下门，无人回应，她干脆推开门走了进去。

韩商言坐在椅子上打着电话，她没有听到佟年走进来的声音，屋子里灯并不明亮，她慢吞吞地挪着，听着韩商言明显不悦的声音。

“我说了很多次了，不要再催了！”

佟年没再移步，站在柜子后面看着韩商言，她手里的保温桶被捏的牢实，亮亮的葡萄眼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清晰，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韩商言棱角分明的面庞，这是她新婚半年，却已经三天没有见过面的丈夫，上一次见面也只是他回家拿了个东西，连句话都没说。

“我自己会把握，别催了。”

“我很早就说过了我不喜欢，是你们逼我的。”

“我从来没喜欢过佟年。”

“是你觉得他适合当个好孙媳妇儿。”

“我喜欢的人和我没可能。”

“但我不会喜欢佟年的。”

……

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字字诛心。

刚刚还紧握在手里的保温桶被摔在了地上，佟年顾不得自己被热汤狠狠地烫了的左脚，她转身就离开了俱乐部，甚至记不得在这种大雨天给自己举一把雨伞。

鞋底的水声砸地清脆，他也分不清自己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韩商言打电话时的句子一遍遍砸在了佟年的心上，那些曾经美好的幻想，那些披上婚纱时所有的憧憬，都好像被那个娶她进门的男人亲手碾碎。

再没希望了吧。

韩商言回家的时候，外面已经雨过天晴，佟年穿了个小裙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她的行李箱。她难得没有在韩商言进门的时候迎上来，甚至连个回头都没有。

“这是干嘛？闹脾气回娘家？”韩商言坐在沙发上，他笃定了佟年不会舍得离婚。

“到这儿吧，”佟年递过去一份文件，她自始至终都迎着韩商言的目光，再没有任何的羞涩和爱恋，“如了你的愿，也还我自由。”

“别闹了。”韩商言向后倒在沙发上，他今天有些累了，再加上爷爷一直在逼他生孩子，应付得他头昏脑涨。

“没有闹。”

“后天上午，民政局见。”

雨过天晴，佟年难得穿了一个矮跟的高跟鞋，走路的声音在安静的别墅里格外刺耳，韩商言没有站起来挽留，却始终看着她一步步地离开自己，走到门口，把别墅的钥匙也放在了盘子里。钥匙盘是佟年当时亲手挑的，她很喜欢这种象征生活中小细节的物件。

“佟……”他到底还是张了嘴，只是那个小姑娘再不会傻傻地扑进他怀里罢了。

关了门，两条平行线就再不回有交集了。

办离婚手续那天，是韩商言最后一次见佟年，从那以后别说见面，他甚至都很少有她的消息。大家都知道gun神结过婚，但是离婚的理由却没人知道。

他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一个人起床，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忙着工作，回了家之后也一个人拥抱黑暗。

平躺在卧室的大床上，从佟年走了之后他甚至没有换过床单，佟年睡觉的那一侧还有一根她中长的发丝，这也是她唯一留在了韩商言身边的东西。

又三个月。

吴白和艾情要结婚了，婚前solo站队一起聚了一次，大家都喝了很多酒，坐在桌子上喝得眼睛都有些模糊。

艾情坐在韩商言的对面，他总是在喝酒的时候偷偷看她，她还是和十年前一样那么好看，微长的短发随意地披着，笑起来的时候脸蛋会红红的，稍微多喝了一点酒就会头晕，用小手撑着自己的脸，看着他们几个大男人傻乎乎的笑。

韩商言有个藏了十多年的秘密——他喜欢艾情——他曾经的嫂子，未来的弟妹。

有些话总要说出口，没有任何目的，韩商言还是希望艾情知道，他曾经也如此炽烈地爱过她，那些他不羁的年少岁月，她就是他一直追逐渴望的阳光。

“你不爱我，你爱的是佟年”

“崇拜和爱是不一样的。”

“在你都没发现的时候，你已经爱上佟年了。”

从佟年离开的那一刻，韩商言就怀疑过自己可能真的已经爱上这个小女孩了。他对艾情是一见钟情，所以不相信什么日久生情，不相信那些习惯和依赖真的会变成对一个人的爱。

直到桌子上再没有准备的晚饭，直到翻过身也再不能看到那个熟睡的小女孩，直到熬夜工作再没人给他端来一杯咖啡。韩商言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看似小了自己十岁的小姑娘，真的开始和他的生活密不可分，屋子里的每一处都藏着她曾经的温柔，可是同样，也记录着他撕碎这些温柔的画面。

离不开不是爱，韩商言一遍遍提醒着自己。

直到艾情的一句话，他才真的大梦初醒，他开始真的怀念起那个喜欢粉色，扎着小辫子，每天都围着自己转来转去的小女孩。

韩商言开始刻意留下一些佟年的痕迹，她来不及扫干净的头发，她还没有用完的洗面奶，她留在冰箱里的酸奶……

可是留下再多东西都没用了，都不是佟年本人了。

他把他的小孩搞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