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蝶坠秋

【22】

渐渐天际烟云月初上，楼里楼外已经走空了。

云儿兀自从空旷戏台的椅子上起身，一个长抛袖，唱着是谁明日无端又枕南柯，笑说楚汉铿锵又讽靖康，在诺大戏台转身走场儿，说自己访完蓬莱又入汴梁。

跌跌撞撞倚在栏上，清秋的月辉洒在嫣红的眉角，他听到不远的茶馆，有一方醒木，拍案叫座，独自喃着：“这个点儿了，你才上场，不是早场不是午场，你是不是又偷着玩闹，忘了时候，误了功课，惹师父生气了？”

他听着远远稳贴的声音在书里解人生，折扇敲时光。想着自己整日痴散怨合在这艳丽妆中笑里藏，浮沉半生，咽泪装欢。又听到那头四方听客，欢笑俱落，又言：“是了，你如今声名已振，天赋你豪情万丈，谁都不会是你，也不会似你。”

他孤身在这月下清歌问着澄空：“这春秋亭外谁人在等我?是不是嫁了刘郎便真的胜过阮郎？”他起身站在栏边儿的歇台上唱起瑰丽浮华的《醉酒》，即便今日，他仅饮清茶一盏：“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云儿假作口衔玉杯将身后倾，他仿佛听到高力士该接住的那一句：“小心些！”，他又似乎听到了那个忘背书的少年急切地向他奔来说：“小心些！”。

然而人生确如戏，不过这戏文兜兜转转终了是团圆，可云儿这一次是好一似祸福终难定。

他从夫子庙三层的戏台上坠下，宛如额上的银蝶，难以起舞，入秋便落。

这一刹，他看到明月漫过千山，想着几近中秋，却未能回到盛京。

远处茶馆的醒目一拍，他的浮梦才散，这一惊醒哀伤尤甚，虽说人生在世坠地之时，死案已立，但想着自己此生这半折孤本，也不知他会不会替他来续。

想着这些欢愉的戏文，若无他陪场又有何可惜得。

阖眼，此生也无所憾了罢，只愿那一面之缘的小小少年能陪伴自己所惦念之人，风雨共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