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深浅

【8】

孟哥儿坐在镜前，一旁的小厮递了热的手巾把儿，他拿了净面，梳头师傅给孟哥儿披了干净的水衣子，用榆胶贴好了撇桃大柳，大泡鬓花儿也戴得了，他本就貌若潘郎，如今更显典则俊雅。掭饱了笔对着镜子便要勾眉，从镜中看到站在身侧的九良，笑着：“多年未登台有些生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还是…”

“还是由九良为先生勾脸吧！”许是一时忘情竟脱口而出，也忘了片刻的冒犯。

孟哥儿有一瞬愣怔，但想着自己并不想用太多礼数拘着孩子，今日来，便是想让他松脱些许，便将笔递在他手里，眉眼一弯：“那受累了，九良。”

这句话这支笔，仿佛一句嘱托一句约定。此后无论何时何事，孟鹤堂有再坚毅的背影，周九良都会想起这个场景，知道他的温软近人，知道自己是他的平生可依。

“九良斗胆说一句，饰的是仙姑志贞这银蝶就不戴了罢，团绒的素花便好。”九良望着面前红粉覆面的人，倒觉得不相识了。

“好，听你的。”孟鹤堂一侧脸，九良起手，执笔的右手轻抬孟哥儿颌尖，左手稳稳地按着那支二爷的鬓钗，那堆叠闪翅的银蝶缓缓拆下，刚梳好的发一丝不乱。

落笔如剑破水面，新掭的笔有些凉，孟哥儿的睫轻颤了一下，他微抬眼看着仅隔半尺的九良，这个自己欢喜之时叫做周宝宝的孩子。

脸庞轮廓瘦削，指节锋利，指尖修长，正是少年拔节的年纪，整个人同墨竹一般，神情专注，嘴角轻抿。

孟哥儿想着这入世浅浅，诸事日后定要一同得见，这笑意便一直深印在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