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相歸春

【1】

“自今日起你俩便一起设教坛。”师傅坐在堂上，身后孔圣人和东方朔老先生的画像在橙色烛光里氤氲着，眉目和善。廊下两人抱拳拱手，退步而跪，同言:“谨遵师傅教诲。”

黑色长衫的青年撩衣站起，双手向右侧的少年掺去，那蓝衣少年忙举手同掺，二人两厢里双手相扶，倒有些慌措了。少年抬眼笑道:“先生。”眼前的人先前眉峰镇敛，这才舒尔散开:“生分了，今后唤我孟哥儿便好。”

这一扶持便是十年，而这一扶持在这堂中谁不是奔着一生去的。

【2】

“与云字辈的师兄们当不能比，单鹤字辈里，我也就是个无绯衣银鱼加身的闲人，随了我可苦了你。”

同孟哥儿在京郊设教坛的几日，两人虽刚刚搭班亦在磨合，但也从未出过错，一场下来，孟哥儿呷了口茶放下杯来说了这样的话。

他眼中仿佛含着只惊鸟，时而一鸣，这寒枝不可成宿。同他在台上唱起淮剧时，眉目如深谷卧云苍渊贮月时不同，这眼波冷暗下来不是凶险的冰凌而是冬夜一天的霜气，难以暖热。

他继而言尽:“你十世才良，件件功课优秀，师傅赐字为‘良’，你我相傍，你可愿长此以往，寂寂无名？”

一番话下来，对坐的小小少年早已坐不稳，倏而起身，略带稚气的脸神色郑重，低头拱手:“先生，不遇良工宁存故物，能得到师傅和您的高看是您们抬举，师傅能让我随您而行，也定是看中先生您不是池中之物，日后必有花团锦簇灯彩佳话之时，我周九良便也承蒙先生不弃。”

孟鹤堂看着小少年剃头后新长的青茬，那只惊鸟敛翅，眼中的草色细雨湿，而这花枝欲动，寒风仍料峭。

想着怕是吓到这孩子了，对十七岁的孩子而言，刚刚那番话言重了，仿佛是急于试探荣利之心，将这刚刚容身的小孩向外推了。

“九良，来”他伸手将少年拉回座上，将手中折扇挽花向天一指，提气唱来:“唐室的江山为兄掌，封你个一字并肩王！”

小孩这才有点笑模样:“先生，‘讲什么一字并肩王，羞得九良脸无光’这一比不好，那可是乱臣贼子呐！”

“哈哈哈就说你什么都好，一张口起调便可知了。”二人抚掌而笑。

烛火灯花无人剪，噼啪摇曳，一只飞蛾欲将逐火，却被琉璃的壁挡着，它就这样撞了多次。

因这壁是冷的，仿佛那团炽色也是冷的，风一扑便弱下去，灯花倒在烛芯上，冷炎蓝色一翕一张就要死去了。

那蛾仍挥着翅膀拍着罩壁要靠近，仿佛翅膀开合带来的室外春风能救这烛火，它便能携这火光去见见朗月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