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润玉给自己倒了杯茶,却并没有喝,拇指与食指在杯沿上摩挲着。
他在思索,他思索问题时总爱这么做,手中摩挲着什么东西,或是一枚棋子,或是仅仅是摩挲着手指。
反正你也不会记得,没有人会记得!
她做了这般以下犯上的举动就盼着他不会记得?
可,他不仅记得,还记得很清楚。
可恨他当时没反应过来,叫她跑了,最后还一脸惊慌把他往地上一推,好似被轻薄的人是她一样!
润玉是个清冷的性子,因为处境的关系,他甚少与人交往,也甚少有人能牵动他的情绪,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被邝露给气到了。
啪!
润玉猛地搁下茶杯,茶杯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杯子里的水也因为震荡而溅了出来。
不行,他得去找……
啪嗒
(这是什么声音?姻缘府?)
润玉:叔父?叔父?叔父?
(这么晚,我找叔父所谓何事?锦觅和旭凤?啊,是了,他们下凡历劫去了。等等,我为何动不了了?)
月下仙人进来看到润玉还以为自己进错了家门,他又跑出去去看匾额,是‘姻缘府’三个大字没错。
月下仙人:刚刚被太巳仙人拉着强灌了几杯黄汤,走路发飘,老夫还以为飘到你璇玑宫去了呢!哎,大侄子一向守得清寒,今日怎地耐不住寂寞,也来找叔父讨要红线了?
润玉:是来还红线的。
(红线不是被邝露扔了吗?)
润玉:邝露年幼不知事,乱要红线,是润玉管教无妨,还望叔父见谅。
月下仙人:区区一根红线而已,你留着玩,中意谁,就拴一个回来。
润玉:叔父你又在取笑人了,试问这偌大天界,还有谁不知道润玉的心意呢?
(润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拿出了刚刚被邝露扔在地上还踩了好几脚的红线递给了他叔父。不对劲,刚刚他明明是想去找……邝露的,对,他是要去找邝露的,可是他却来了姻缘府。)
润玉走在回璇玑宫的路上,任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何去姻缘府。
去还红线?
不对,红线明明被邝露扔了,可是扔了的话,他还给叔父的红线又是谁的?
润玉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有根红线,这是锦觅送给他的那根?
润玉揉了揉眉心,他的脑海中好像多了些记忆,又好像少了很多记忆。
他记得他……对,他明明将红线还给锦觅了,怎么现在戴在他手上了?
润玉越想越头疼,直觉告诉他,邝露一定知道些什么,他解下红线,加大了步伐,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润玉邝露?邝露?
璇玑宫里一片寂静,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儿人气,皎皎月光清洒在宫殿上,投下一片漆黑的暗影。
润玉怎么连灯都不掌?
润玉一挥袖,几盏灯烛同时亮起,驱散了些许寒意。
润玉邝露?邝露?
去哪儿了,人?
润玉找遍了璇玑宫,都没有找到邝露,连魇兽也不在。
润玉握紧拳头,深呼一口气,玩忽职守,看她回来,他怎么罚她!
邝露想向殿下告假,回家看看我爹……
润玉脚步一顿。
哦,对了,邝露向他告假了,还把魇兽也带回去了。
也不对,她告假多久了?那么久,还不回来?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忽地一个激灵,润玉身形一抖,好似有什么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幅幅画面争先恐后般涌进他脑海之中。
我看你今日脑子不甚清醒,且恕你这般没上没下!
莫再胡言乱语,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口无遮拦,罚你去极风谷守一个月夜,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我念你年幼,平常对你多有宽待,可这不是你目无尊卑的凭仗!
刚刚那些画面……
那么严厉,他在训斥谁?
邝露?
殿下,你还记得邝露曾像你表明心迹吗?
你记得你抱着我,替我擦眼泪吗?
你记得你曾答应带我去人间游玩吗?
你记得……这些问题我都问过你了吗?
一幕幕画面在润玉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他头痛欲裂,颓然地坐在台阶上,揉捏着眉心。
反正你不会记得,没有人会记得!
润玉想起了一切。
想起他将邝露拥在怀里,对她说,她是太巳府的邝露,也是璇玑宫的邝露。
想起邝露两次质问他,是否记得与她经历过的那些事。
想起他曾跟邝露说,若锦觅是水神之女却与旭凤两情相悦,他会成全两人。
想起邝露向他讨要奖励,他答应邝露要带她去人间游玩。
可,他也记得,他在邝露面前说他很开心锦觅就是他的未婚妻子。
他也记得在邝露想要告诉他那些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时,他狠狠地斥责了她。
他也记得,他在水神面前对锦觅表明心意,邝露就在一旁看着。
那时,她好像哭了?
他还记得,他与锦觅签下婚书,记得他向锦觅深情告白,记得他夜夜去锦觅梦中守候她……
错了,都错了!
怎会错的如此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