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军校（完，上）已填

街道上的风像是结了霜的碎玻璃，插进肺里，渍出血来。顾燕帧五感有些麻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再次抬头时，是在沈宅的围墙边。

灰色的矮墙上还残留着落叶，他很久没有来过这儿了，那栏杆上的铁丝被拆掉了，剥落的漆皮还有许多掉在地上。院子里的茉莉花才刚刚发芽，似是生机盎然，却又安静得没有生气。

顾燕帧不觉得铃铛会死，他觉得或许只是一个误会。但他呆愣愣看了许久，又喊了声，也没有看见围栏上抱着膝盖对着他笑的女孩。

直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迟钝地回过头，却是看见了穿着黑色西装的沈听白，那像是丧服。

“来看铃铛的吗？”男人的眼里全是冷冽，他没有看顾燕帧，只是瞧着院子里那没有开花的茉莉。

“进去吧。看见你她应该会很开心。”他说着开心两字，话语却是格外的冷漠。

顾燕帧第一次去沈宅就是以这样的缘由，那久别重逢的最后一面，也是在灵堂中。

客厅里坐着零星几个人，铃铛的朋友从来不多。他走进去，一眼看见了那黑色的棺材，铃铛就是躺在小小的棺木里。

他俯下身去，整个脑子就是嗡嗡作响。

狭小的空间中，女孩闭着眼，两手垂在身侧，仍是穿着第一次见面的那身红裙子。她的皮肤很白皙，那本该是苍白的，但嘴唇和面颊似乎是抹了些胭脂，显得气色格外地好。像是叫一叫，她就会睁开眼。

可是，并不会了。她脖颈处有一个很深很深的弹孔，直直穿了过去。她死了几日了，那些伤口已经开始腐烂。

顾燕帧闻见了浓郁的茉莉花香，那盖住了腐肉的味道。

此时他才真正明白铃铛是真的死了，死在了初春，天气还没有暖和起来。

可是……

“她才十八岁啊。”下颚酸涩得疼痛，顾燕帧讷讷说着。

她连十八岁的生日都没有过……那双高跟鞋也还没来得及穿。

“怎么会死了呢……”他困惑地想着，也这么问了出来。

沈听白望了眼女孩，嘴角有些嘲弄，他说：“日本人让我在她和曲曼婷之间选一个，铃铛自己去了。七天后，被发现死在郊外。怎么死的，谁动手的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顾燕帧侧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你的一个下属死了，你都能给他报仇，你妹妹死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沈听白没有回话，良久地沉默着。

顾燕帧看着他，看着看着终于笑出来，“我忘记了，铃铛根本不是你的妹妹……你怎么会去在乎她的生死呢？”

眼泪划过侧脸，落到衣服上，手掌紧紧握成拳，他的身子冷得再也没有温度，“拿一个不喜欢的妹妹换沈家的荣耀和妻子，真是值得呢，确实是商人本性。”

顾燕帧说得极尽嘲讽。沈君山上前想说着什么，沈听白却是拉住了他。他垂着眼抿了抿唇，似乎是默认了。

这一天像是见过了世界上所有恶心的人，顾燕帧转过身趴在桌子上干呕起来。那并不是有什么东西要吐出来，只是一种身体深处的厌恶。

“她那么喜欢你。”他几乎是崩溃地说着，“她对你那么好……曲曼婷是女孩子，她也是女孩子啊，你怎么能放弃她呢，你怎么忍心啊？”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为了让她开心，安慰她，说你喜欢她。我不应该给她任何期望。”

他撑着桌角慢慢站起来，想着能不能在男人脸上看见些愧疚和伤心，但沈听白仍是毫无表情，镜片后的眼睛格外冷漠，只是昂了昂头。

顾燕帧不再看他们，转身踉踉跄跄地出去。他不愿意再待在这个没有温度的地方。

走出几步，沈听白却是叫住他。

“顾燕帧。”他说，“你想不想娶铃铛。”

那是一句，诱惑至极的话。

顾燕帧猛地回过头，沈听白扶了扶眼镜继续说，“只要你愿意和铃铛冥婚，发誓以后不再娶任何一个女人，我还可以让你把铃铛带走。”

“大哥！”沈君山有些不能理解地望着自己的大哥，铃铛不会希望活着的人为她整日难过。

但沈听白却是对他摇了摇头，眼里几乎是有一种固执。

“你愿不愿意？”就这么带着铃铛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