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雨来得急，刚刚的瓢泼而至让路上的行人无不步履匆匆。
所以，可以在人群中一眼望到他。
满天风雨，独此一人。
井然的上衣袖子显然已经被雨水打湿，裤脚上也被过往的行人渐起的雨水氤氲到。
今天这件古着的西装外套是精致的，领口和袖口的地方都埋着暗色的线，缀着独特的复古图案，里面配得是一件钛白色的衬衫，未打领结，微敞，显得颇有些美式怀旧风格。
夹着牛皮纸袋，手上撑的是一柄黑色长柄伞。伞柄是胡桃木色的，和他今天佩戴的眼镜镜架相得益彰，颜色相近，肌理不同。
他从人行道的一边向另一并走，步速不高，随着步子手上的叁一起一伏，时而你可以看到他容颜的一隅，时而全部隐没在了伞下的黑色。
沈璧打开车窗，红灯的时间似乎开始漫长，她把手伸出车窗，雨滴打在她的手上，又顺着指尖滑下去，虽然是夏天，但车外的空气是冷的，甚至有一丝冰到了她。
过了红灯，她将方向一转，视线跳跃，直到再次清楚的看到他的背影。
沈璧停了车，拿出手机来拨通对方的号码。
她看着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迟疑了两秒，直至接通，他没说话。
沈璧浅笑，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去拨动沈彧挂在后视镜上的那串玛瑙铜铃坠子，声音悦耳，她开口，“井先生没开车的话，你的私人助理似乎有义务把您送回家。”
听筒那头是井然的声音，平静的语气，嘈杂的市井，沈璧看着井然扫了一眼自己腕上的手表，“私人助理的工作时间已经结束了。”
沈璧，“我这种私人助理专门在别的助理下班之后才上班。”
井然没回答，一个转身就看到停在自己身后几米远位置上的跑车，前挡风玻璃倒影着人行道上的树影，可依然能看清驾驶位上坐着的人。
井然挂断电话，继续先前走。
沈璧压着车速在辅路上尾随，她打开副驾驶这边的车窗，窗外是只当不识的井然，笑，“井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下车和您一并步行？”
井然闻声停下步子，推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来，携着雨水的味道。
她发动车子，顺手扭开了空调的暖风，“井先生来这边工作？”
“梁小姐到这边—是路过？”井然将收好的雨伞放到了脚下，一身的黑色，显得脸色有些没有血色，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膝上的牛皮纸文件袋上。
不回答，不默认，偏偏反问。
任何人讲话都是有技巧的。
“当然是路过，我可不像井先生这样的大忙人出来工作。”车子平稳的驶入高速，沈璧直视着前方，食指反复摩擦着方向盘上珍贵的动物皮毛缝制的套子。
井然没接话，车内陷入安静。
良好的隔音，让车内车外形成了两个世界，看的到，摸不到，多有趣。
大约是在驶到第三个路口分支的时候，窗外的雨再次大起来，沈璧减缓车速，“今晚吃泰国菜怎么样？”
“当然好，梁小姐的品味有什么可以置喙的？”井然侧头看着雨水袭击着玻璃窗，层层叠叠。
“井先生怪我了。”沈璧弯弯眼角看了一眼偏头看向窗外的井然。
“梁小姐多心了。”井然感受她的目光，回过头来与她对视，“不担心你的朋友吗？”
如何来把“深情”这个词具象化来描写，沈璧想，如果是她肯定最先想到的就是这双眸子，当然如果你信这双眼睛那就可笑了。
毕竟它可有个聪明的主人。
“井先生怎么知道我有个朋友现在或许有些麻烦？”沈璧刚刚扫了眼井然的衣服，原本沾湿的地方已经干了。
井然神色淡淡，“沈小姐的座驾应该不是这辆，即使已经是敌暗我明的状态梁小姐也不像喜欢招摇过市的人。”
的确，沈彧的这辆跑车无论是车款还是牌照都太过拉风，不像她的行事。
“洗耳恭听。”沈璧等着下文。
“车内有男士香水的味道。”
“或许我很喜欢男式香水呢？”
“可是这款香水我在一个男人身上闻到过，不巧，这个人也是梁小姐的朋友。”从前挡风玻璃向外看，外面的雨已经很大了，今天也是特别的一天。
“想不到井先生心这么细，会不会记得我的香水味道。”沈璧的话听不出情绪。
“聪慧如您，怎么会使用香水，这么标志性的味道和习惯可不方便您行事。”井然将手里的牛皮纸袋子打开，里面是是一本设计手稿，涂涂改改了很多遍，也很老旧，“我脚下的这款垫子上面有两只不分明的鞋印，然后在车门的框上还有划痕，以及和垫子上同样的土壤颗粒。”
车速渐渐慢下来，停稳，这是一家看起来并不像沈璧会光顾的泰式餐厅，地理位置和外部装潢都过于平庸了，沈璧解下安全带，“井先生如果不做设计师就好了。”
“梁小姐说笑，不过我倒是觉得如果您不是梁小姐或许会有意思的多。”井然也解开安全带，先撑了伞出去，绕到主驾驶位的位置，打开车门，去接沈璧。
车内的人，嫣然一笑，一个欠身灵巧的转到井然的伞下，空间有限，伞内的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一起，井然绅士的将大部分伞推到沈璧的这一边，“梁小姐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只身犯险的好。”
沈璧第偷偷看看自己穿着的这身还没来的急换下的衣服，“今天有些后悔同你见面了，感觉自己被看透一样。”
两人一同进到餐厅内部，门口迎宾的傧相来迟，上前递上干净的白色毛巾。
沈璧拿过一条扮演起以为温柔主妇，为井然擦拭着湿掉的上装，“既然井先生都了解了情况，那您认为我该怎么做？”
井然看着认真为自己拭干衣角的沈璧，笑了笑，“已经做出来计划就不要做旁的想法了？不是吗？”
沈璧将用过的毛巾放到侍者的托盘中，不再与井然并肩而行，走在前面，自言自语，“吃点什么好呢？”
侍者引他们到了二层窗边的一桌，沈璧一天没怎么进饭，腹中空空，点了两个人远远吃不下的量。
天色渐暗，雨似乎没有要挺的意思。
沈璧坐在他的对面闷头吃个不停，却并不急。
一顿饭差不多吃了将近两个小时，井然从位置上站起来。
一直坐在对面不语的沈璧开口，“井先生，要回去？”
井然看了一眼自己脱掉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梁小姐着什么急，我只是出去透透风而已。”
沈璧放下手中的碗筷，抬眼看他，“您多虑了。”
“梁小姐怀疑我是幕后主谋也要有些事实根据。”井然从桌上放着的沈璧的拿盒烟里抽出一支，“借个火？”
沈璧媚眼如丝，将打火机扔给对方，“我是怀疑你，毫无根据的怀疑你。”
说完，自己也拿出一支烟，吞吐，“你人在我面前，所以接下来我要做的任何举动最起码你无法应对。”
井然，“太心急不好。”
沈璧将手里的烟狠狠吸了一口，火星子夹杂着灰烬纷纷扬扬，“实话实说，我希望我们是对手，但是如果是这件事，最好不是你。”
井然靠在落地窗边，外面已经是夜色幽深，烟圈在玻璃上融化，并看不到什么，“为什么？”
“这里面有一条人命。”沈璧无意识的蹙了一下眉。
井然沉默着。
“井先生该高兴才对，今天之后，我们就可以做朋友了。”沈璧语气欢快，闪烁着的明眸一下子充满了明媚的光。
最好的演员，要忘我，要众人皆醉我独醒。
这家泰式餐厅的二层走廊处挂着时钟，钟摆一摇一摆，时间是幻术。
沈璧的手机铃声想起来。
她看看一旁另一桌坐着的井然已经拿出一支笔开始修改牛皮纸袋里的图纸，电话那头是沈沥。
沈彧的兄长，沈家的长子。
他说，“沈彧被人绑架了，目前音讯全无。”
沈璧默然的挂断电话。
沈家是S市里显赫里的显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沈璧赌就赌在没人敢动沈彧。
她需要引蛇出动，然后缩小范围。
而沈彧作为一个韬光养晦的行二也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什么样的人可以在S市的地盘上让沈彧凭空消失，这个人在暗处，如同之前的她。
这样的一个人又为什么会将自己作为目标，完全没有交接的线织成一张通天的大网。
旁边的桌上，井然仿佛没有受到任何打扰，仍然在埋头作图。
图纸绘制的是今天见到他的地方的那栋大楼。
推翻重盖，摩天大楼。
沈璧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等着接下来的动向。
沈彧和她分开已经超过四个小时了，她攥紧的拳因为力道看得清皮下的血管。
每一场都是拿命博弈，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沈璧从包里不紧不慢的拿出一只枪。
井然没有抬头。
如果用这种方式来排除，会不会更快些。
（本章完敬请期待下一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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