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求死

江伯维领着几人从林间小道穿回安德镇，那处一间四合小院，早有人侯在院子门口。院子很隐蔽，正处闹市之下，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见到小院的那一刻，悬在江伯维夫妇胸腔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一时放松，两人瘫软在明教弟子的身上陷入了昏迷。

“爹，娘！”俯在粉衣女子肩头的雁儿见父母倒下，心中不免添了几分不安，扯着女子的衣衫大声哭喊。

女子有些心疼的皱了皱眉，轻轻拍打着雁儿的背安慰道：“雁儿不哭，你爹娘累了，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好不好？姐姐在这里陪着你。”

杨逍随后一步赶来，他扶着门框稍歇了歇，招呼来几个明教弟子道：“去请大夫，务必保住江伯维夫妇的性命。”他踱步至女子身后，从她手里接过雁儿，对她浅笑道，“进来吧。”他单手推开木门，将女子邀进房中。

望着杨逍的背影，女子愣了片刻慌忙跟上他：“你，你受伤了。”

杨逍把雁儿安置在床榻上，坐定在雁儿身边，他朝雁儿靠了靠，勾唇轻笑道：“没事了，你看坏人都被叔叔打跑了。”他站起身，看着满脸担忧的女子不由笑道，“丫头，灭绝那个死尼姑没有教过你江湖险恶吗？”

女子张了张嘴，她怎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会让面前之人一眼看破，他竟还出言羞辱她的尊师，女子恼道：“住口！师父的名号岂容你侮辱！你到底是谁！”

杨逍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挑眉答道：“在下，杨逍。”

“杨逍？”闻此名号女子大为震惊，又问道，“你是明教的光明左使？”

杨逍应了一声，笑道：“丫头，既然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那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叫什么？”

女子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峨眉纪晓芙。”她双眸紧紧盯着杨逍，似乎只消他一有动作她便可拔剑相向。

“纪晓芙。”杨逍轻声念道，“灭绝那个死尼姑倒还有些慧眼，只可惜……她自己学艺不精，收这么多弟子实在是误人子弟。”他摇了摇头，含笑轻叹。

“你住口！”纪晓芙恼道。自她拜入峨眉派，灭绝师太对她都是极好的，虽然在课业武功上颇为严厉，但寻常时候对门下弟子还是较为宽松的，只要不做出格之事，戏耍片刻也是无妨的。

见杨逍仍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纪晓芙心中实在不快，她提着长剑，转身便要开门：“今日是我救错了人，杨逍，日后再见我定要替师父杀了你这个魔头。”

“丫头。”杨逍低声唤道，他跨出半步，伸手牵住纪晓芙的手腕，轻轻一印便将纪晓芙扯到了自己胸前，他低头瞧了纪晓芙一眼，勾唇笑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晓芙，雁儿的父母重伤昏迷，我，请你，照顾雁儿。”

在江湖上，杨逍被传作魔头，纪晓芙总觉得杨逍似长了什么三头六臂，可如今一见，这翩翩公子的俊模样实在教她难以同“魔头”联系在一块儿。她亦不是铁石心肠，这个院子除了雁儿的娘和她都是男子，她怎放心让他们照顾雁儿？

纪晓芙纠结了半刻，侧头望了望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上，正冲着她微微笑着的雁儿，她咬着唇轻轻摇了摇头，发狠劲要挣脱开杨逍的禁锢：“杨逍，你别忘了，正邪不两立，我不可能留在这里！”

杨逍紧抓着纪晓芙的手不妨，顺势一带，将之牢牢锁在胸前，凑近她耳边轻声道：“这里是明教的分坛，你除了留下别无他法。”他伸手在纪晓芙肩头的穴道轻轻一点，顺利地封了她的内力。

“你！”纪晓芙回头狠狠地瞪了杨逍一眼，哪想一眼望去，四目相对，她只觉心底有只小鹿在“砰砰”乱撞。

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纪晓芙一把猛将杨逍推开。她万万没有想到，不过用了五分力道，她竟能推动身负上乘武功的杨逍。她倒是忘了，杨逍还受着伤。

忽然被纪晓芙这么慢一推，杨逍觉自己有些头昏脑涨，提不起分毫内力相扛。他脚下发软，后退了好几步，直至后背猛撞上木架。他闷哼一声，伤处传来阵阵剧痛，左手急忙扶住木架，好让他不至于倒地不起。

“杨逍！”纪晓芙惊道，她不知怎的，下意识的冲到杨逍身边，扶他坐上一旁的软塌，看着他嘴角流出的黑血，纪晓芙不由晃了心神，“你中毒了。知道自己中毒了，还肆无忌惮的用内力，你是不是以为没人能杀得了你？你……”

纪晓芙还欲说上几句，杨逍却靠在她肩头，虚弱地抓住她的手，苍白如纸的脸上堆起了一抹笑意：“我没事，一会儿就好。”

看着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杨逍，纪晓芙内心愈发的纠结了。灭绝师太立志要杀了杨逍为孤鸿子报仇，杨逍又是明教之人，她自当替天行道杀了杨逍才是。可她实在不觉得杨逍如江湖传言一般，是个恶人。她同他只一面，这一面却如同一颗石子儿打破了她内心那汪平静如镜的泉水。

纪晓芙咬了咬牙，还是狠下心一把推开了杨逍。“铮”的一声，她已经拔出了随身的佩剑指在杨逍面前。

杨逍亦愣了片刻，靠在软塌上微微抬了头，他自嘲地摇头笑道：“我还是撑不到你答应留下，晓芙，正邪殊途，这是你唯一能杀我的机会。”他有些颤抖的伸手夹住剑身，一点点移近他的心口，剑尖抵住衣衫，他却释然地张开双手，阖眸道，“来吧，痛快点。”

纪晓芙紧握长剑，胸口剧烈起伏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杨逍这般求死的模样教她如何狠心下得去手？她却不知，在内心深处，早已经埋下情窦。一眼万年，她从不曾真正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可不久前，她在杨逍的眸中解出了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