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润玉又做梦了，这次梦里却是空无一人，目及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他立在虚无中，低低问了一声：“可有人在？”

没有回应。

润玉下意识摩挲手腕，却想起人鱼泪已被他给了鲤儿，他连一件能护身的武器都没有。左手攥住右手手腕，润玉苦涩垂眸，忘了，天地之大他能倚靠的唯有自己。

润玉颓然坐在地上，放弃警戒，就这样吧，累了。

昔年君子端方的大殿、无上威严的君父此刻如一潭死水，寂静地躺在一片虚无中。

少时软弱懵懂，整日活得心惊胆战，不懂为什么要被刮鳞剜角；荼姚的温柔以待像一簇短暂的烟花转瞬即逝，成为夜神后时刻谨礼慎行清寒孤苦，唯恐被挑剔厌恶；成为天帝后身心俱紧日夜操劳，背负着弑父杀弟无情不义的骂名，还要忙着救锦觅、平动乱；退位后被囚在璇玑宫被伤痛缠身，还要时时应付发了疯的旭凤，被折辱被中伤，无以自处。

旭凤可以怨恨可以发泄，但润玉不能，废天帝不能，因为自己即是原罪。可是，太难了，他很累，他告诉自己，旭凤执念颇深，你要安抚住，洞庭水族和邝露以你为信仰，你要保护好，自戕最简单不过但却是最软弱无能的表现，你应当活着，活到真正的六界安宁，才算赎清了罪孽。

是了，他应当活着，好好面对一切，受责也好，辱骂也罢，都算不得什么，不过大梦一场，梦醒一身轻，不足为惧，梦里逃避了，才是懦弱。

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身。

润玉吐出一口气，所以他在哪里？心口一阵灼热，他才恍然发觉，自己身上冰凉不似活人，很冷很冷。

“醒来，润玉，醒来——”

润玉睁开眼，邝露正用精纯的灵力为自己梳理经脉治愈伤口，她身后，旭凤满身煞气立在床边，双眼通红的盯着他。

“邝露?”

冷静自持的仙子也红了眼眶：“殿下，您可算是醒了。”

一旁的旭凤声音沙哑艰难吐出几字：“你已昏睡五天。”

原来一念之间，已是五天么

“旭凤，我没有事了。”

旭凤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你自然不会有事。”竟甩袖离开。

“殿下！”小姑娘大概是气坏了。

润玉无奈笑了一下，“邝露，我……”

“殿下真把自己当做是陨星烈石做的吗?您是怎么答应我的?”

“好，是我错了。”还没到我该离开的时候，是我软弱了。我还要看着旭凤放下执念，看着鲤儿成为合格的洞庭君，看你嫁人。

“殿下……”邝露被润玉温柔的眼神看的没了脾气。

“不气了?那就说说吧。”

“……我，我把该说的都说了。”你被荼姚为难，抗下天雷之刑，几次被琉璃净火灼烧，你纵容锦觅去救旭凤，怎样用血灵子救锦觅，我都说了，我把这一桩桩一件件狠狠

狠狠甩在旭凤脸上，我恶毒地撕开他的伤口，质问他有何颜面把错皆归于你，质问他如何忍心对从小宠他护他、间接帮他重生的兄长下手，嘲笑他的天真愚蠢他的无知残忍。

润玉叹口气，轻抚邝露颈上狰狞的指印，“嗯，知道了。”

“殿下不怪我?”

“不碍，总归也是改变不了什么的。邝露，你该回去了。”

“殿下……”

“去吧，保护好鲤儿和你自己。”

邝露走后润玉吃力地走到桌案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他垂下眸略带诧异地笑了——昏睡一会待遇竟然就如此好了，缚龙索被解开，还能喝上茶水了，齿间荡开带着茶香的笑：“以前怎不知昏一回呢？”

昏一回?门外的旭凤简直气笑了，润玉昏迷五日，神魂已有溃散之势，他五天没有合眼搜刮了整个老君府，又特找回邝露为他梳理经脉，到了他的好兄长这里，竟是嫌自己昏得少昏得晚了。

旭凤推门而入：“兄长看来心情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