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白日里威震四海杀伐果断的天帝自璇玑宫出来，却忽然有些茫然无措。

我该去哪？

我还能做什么呢？

一百年了，锦觅刚刚死去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怎么能呢？我们之间的烂账还没算清，你的父母之仇，我的杀身之恨，我们之间的那么多误会……都算什么呢？于是他恨！他恨死了润玉，恨他挑拨恨他欺骗，恨他让他一日之内从被万般宠爱天之骄子变成了孑然一身——那么深的恨意让自己都觉得莫名甚至悚然。

回了天界，旭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囚润玉，驱穷奇。他乐于看到他昔日的兄长软弱痛苦的样子、屈辱的表情。

他故意不加控制的用琉璃净火灼烤他，把整个璇玑宫拢在炙热的结界内，看他被蒸腾的满身是汗，双眼迷蒙眸中含泪，然后嘲笑他不自量力妄图修禁术打败他。

每次自己白薇发作之后旭凤便要去折磨润玉，提醒他害死了锦觅，然后拔其鳞辱其身。

润玉耻于露出真身旭凤便撕开他的衣服逼他化形然后将他扔到月色笼罩的宫殿外，看他脸色苍白地求自己放他回去，他于是用鞋尖抬起润玉下巴：“兄长这副羞涩慌张的样子可真是我见犹怜啊！怎么，你也知你是多么的肮脏丑陋吗？”；润玉怕疼他便故意用凤翎化成的钝匕逆向剐下他的鳞片，然后问他疼不疼：“润玉啊润玉，你有没有想过旭儿被你背叛欺骗的时候、被刺中内丹精元的时候比这还要疼呀？”；润玉好强面皮薄旭凤却偏每日派仙侍为早已避尘辟谷的废天帝擦拭身子喂他一日三餐，而他就坐在一旁支起下巴歪头看：“兄长好生娇贵，连自己吃饭都做不了啊！岂不是，废人一个?”。

开始的时候他与润玉都是满身的戾气。

他以润玉的痛苦为乐，极尽恶毒之语言羞辱他，润玉便处处刺他反驳他，往往气得他要亲自动手扯他两个耳光。只是不知哪一天开始，润玉不再气他，不言不语甚至时时走神，被拔了鳞也不嚷不骂，只是颤抖着吸气，发出难以忍受的闷哼。再后来旭凤自己都觉得无趣至极。

一百年了，还在恨什么呢？如果说在锦觅杀他之前，他是爱她的，那么在经历了她那么让人寒心的不信任并渐渐失去了年少炽热纯真的心后，那个魔尊旭凤剩下的大概也只是渐重的戾气愈烈的魔心和曾经的火神对锦觅求而不得的执念了。

想来也是，若真是爱的那么深，何以如此不信任对方?可偏偏锦觅在他还摇摆不定看不清内心的时候就以一种壮烈乃至绚烂的方式死去了，死在了他的怀里，死时还在感怀从前那一点短暂的快乐。彼时他也在想，是啊，那个温柔的哥哥，活泼的凤凰，都去哪里了呢？

他折磨了润玉百年，却渐渐感觉不到一丝快意，只余无比的空虚和茫然。他有时会问自己，那是谁?那个满身伤痕和鲜血的，是从前温雅华贵的夜神大殿?那个黑衣冷面、满是邪厉的，是从前意气风发的火神二殿?为什么还在伤他?有时看到那人嫣红的眼尾、病态的红唇、苍白的面色，他都会从心底升起暴虐之意，回过神来润玉便已是遍体鳞伤。为什么呢？

累了，真的累了。

不想再看到虚弱沉默的润玉，不想再去回忆锦觅，不想再活在愧疚悔恨迷惘与挣扎中。

所以我放手了，润玉，就这样吧，你就这么待在璇玑宫，我就这么留在九霄云殿，我们一起孤独着，做这天地间最大的囚徒。

旭凤回到栖梧宫，吩咐了听记得明日叫岐黄仙官为润玉疗伤诊治一番然后直接封上璇玑宫，就沉沉睡了过去。

睡前忽然觉得心里轻了。“以后他就只是润玉，是唯一陪在我身边的人了，”他想，“不是夜神、不是废天帝、不是兄长，只是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