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大乱后的平静（一）

早春四月，一冬的积雪早已融，枝头的花骨朵也都冒了脑袋，地上一个硕大的银鎏金字双寿双耳鼎炉却还幽幽燃着银丝细炭，烘的屋里暖洋洋的，床头的莲花梨木小翘几上摆放了三四个盛汤药的碗盏，一色的浮纹美人绘粉彩石青宫窑瓷，床边放着一滑搭着玄色豹纹毛皮的椅袱的太师椅，上头坐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神情温和，颌下蓄短须。

盛墨兰唉，……衡儿都进去一天一夜了，也不知他考的如何了？

床内传来一女声。

齐大人道:

配角（齐国公）衡儿这回可是下了苦功夫的，这几个月以来他日夜伏案苦读，必然能够博个功名回来，你也莫要再忧心儿子了，好好调理身子才是要紧的;这一冬你就没有断过汤药，因为你病着，所以连年也没有好好过。

平宁郡主靠在一个金丝攒牡丹厚锦靠枕上，面色泛黄，颧骨峭立，一脸憔悴，全然不见往日的神采飞扬，只病恹恹道：

盛墨兰衡儿定是在怨我。

配角（齐国公）你也别多心母子俩哪有隔夜仇的。

齐大人劝慰道:

配角（齐国公）年前的那场大乱，各部的死伤着实不少，翰林院和内阁因挨着宫里进，几乎是空了一大半，所以圣上这才于今年初开了恩科，衡儿日夜苦读，也是想考个功名回来，这也是正理。

平宁郡主幽幽叹气道:

盛墨兰你也莫要哄骗我了，衡儿在京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品貌才学，到了哪儿都是众星捧月的，可如今却成了死了未婚妻的男人不说，还平白无故被人指指点点的笑话，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齐大人不语，心里想着，其实妻子也不算错，她的宝是押对了，不过运气太背。

平宁郡主红了双目，哽咽道:

盛墨兰其实在荣家姑娘出事之时，我就已经隐隐觉得不对，可那时……我却已经骑虎难下。定亲之后，我对县主也不喜，嚣张跋扈，草菅人命，实非家门之福，可我还是逼着衡儿去亲近她，可……众然如此，我也没想到她会那般惨死！

说着，平宁郡主嘤嘤大哭了起来，齐大人也别无他法，只能轻轻拍着妻子的手，郡主拿帕子在脸上掩着，低低道：

盛墨兰我这几个月，时常梦见荣显闯宫那日的情形，那伙乱兵满脸杀气，剑尖还淌着血，宫娥们也哭叫着往里头挤，六王妃和县主当着我的面被带走……

她目光中掩饰不住惊恐之色，惶惑道:

盛墨兰我这才知道，原来这桩亲事后头，竟然背着几天人命！

她伏到丈夫身边，忍不住泪珠滚滚。

齐大人与郡主毕竟是少年夫妻，虽然平日也有口角争执，但是如今见到妻子这般无助也不禁心软了，好声好气的劝道：

配角（齐国公）六王妃母女胆敢如此妄为，便能想到六王爷在藩地的恶行，圣上因此恼怒，所以便夺了他的郡王位，只作闲散宗室。如若不是瞧着三王妃孤苦无后，连那嗣子也要一并褫了的。小荣妃和淑妃自尽以后，四王爷赐死后儿女均被贬为庶人，唉……十年争斗，一朝皆成空，京里面受牵连的王爵世爵何其多，幸得圣上英明，对岳父和我府夺走抚恤，咱们……也要看开一些。

盛墨兰唉，我并非为此伤悲。

平宁郡主轻拭泪珠，摇头道，

盛墨兰我自小是在宫里长大的，我自然知道那里面的门道，圣上虽然依旧厚待咱们，但是他那身子是过一日便少一日的了。不论是非如何，咱们总是牵连进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往后……怕是不复如今圣宠了。

说道这个，齐大人也忍不住喟叹:

配角（齐国公）唉，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曾想，最后会是八王爷！

盛墨兰真的定下他了？

平宁郡主迟疑道，她如今可再也不敢笃定了。

齐大人按着妻子到落枕上，苦笑道:

配角（齐国公）圣上已经册封李淑仪为后，德妃为皇贵妃，册封德妃是为了抚恤丧子之痛，可那李淑仪，可是从浣衣局出来的，不过是生了一子才得封，圣上也从未宠过，直在冷宫边上养老了，圣上如此作为，明晚人都能瞧的出来，况且圣上已经宣了八王爷进京。

平宁郡主久久不语，长叹一声:

盛墨兰圣上从不待见那母子俩，可如今……哎，人如何能够拗的过老天爷，国赖长君，剩余的皇子都还年幼，也只有他了。……我记得八王爷的藩地远在蜀边，他何时能到京？

配角（齐国公）蜀道艰难，少说还得个把月吧。

齐大人道，然后往妻子边上凑了凑，温和道，

配角（齐国公）所以你更得好好的调养好身子，若是此次衡儿得中，你还得为他张罗呢。

平宁郡主想到自家儿子的前程，陡然生出力气来，从靠枕上撑起身子，眼神闪了闪，忽又叹道：

盛墨兰也不知衡哥儿随了谁，竟然这般死心眼！

配角（齐国公）儿子又哪儿不如你的意了？

齐大人笑道。

平宁郡主看着雕绘着百子千孙石榴纹的檀木床顶，泄气道：

盛墨兰年前圣上下旨开了恩科，我想起衡儿素来与盛家大公子长柏交好，便叫他多去找人家说说科举文章，可谁知衡儿宁可大冷天去翰林院外等着，也不肯上盛府去！

配角（齐国公）咦？这是为何？

齐大人有些不解。

平宁郡主嗔了丈夫一眼:

盛墨兰你且想想那日县主那我家吃饭时杖毙的那个丫头？她的那双眼睛生的像谁？

齐大人想了想，轻轻"啊"了一声，额手道:

配角（齐国公）我就说你给衡儿安排的那个丫头既笨而且很俗气，衡儿是如何瞧上了那个谄媚的，莫非衡儿还念着盛兄的闺女？

郡主不可置否的点头，无奈道:

盛墨兰幸亏玉柔公主那孩子极少于人前出来，不然若是叫县主瞧见了，怕是要起疑心的……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去扯了扯了丈夫的衣角。

齐大人正低着头，定定的瞧着地上的紫金铜炉，被扯动衣角才惊醒过来，忙道:

配角（齐国公）适才我只是想着，圣兄真是好福气，卢老尚书平日里瞧着耳聋糊涂，一问三不知，可哪曾想危急关头却脑子灵光，不但携下属安然无恙的度过劫难，而且工部各类文书秘图一丝未损，大乱之后，圣上嘉许了工部群吏‘临危不乱’四字，老尚书自己入了阁不说，盛兄也升了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

平宁郡主郁郁道:

盛墨兰不单单如此，王家姐姐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家的大公子提了典籍，侄子也提了把总，女婿续任了副指挥使，喏……那是她前日送来的喜蛋，双份的，上个月她家大闺女生了一个胖小子，这个月她的儿媳也生了，也是一个小子！

语气中掩饰不住酸意。

齐大人听了笑了笑，道:

配角（齐国公）你也不要泛酸，若是这次衡儿能够高中，娶了媳妇，也会很快给你生个孙子的。

平宁郡主笑了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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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石镶花梨木的如意纹圆桌上摆放着一盘红艳艳的喜蛋，齐大人望去，心有感触，转头朝妻子道：

配角（齐国公）下月底可是宁远老侯爷的一年忌，你可要去？

平宁郡主看着那盆喜蛋，有些眼热，便道:

盛墨兰我就不去了，早就已经是出了五服的亲戚，送份祭礼也就是了，说起来廷烨媳妇过身也一年多了。

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不忿道，

盛墨兰就是可怜我那老叔一生小心，哪曾想临了临了，子孙会牵连进乱子里去。廷煜身子又不好，可偏偏摊上这场大乱子，如今全家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叫人参上一本，立时便是夺爵抄家。

齐大人听着不是滋味，再看那喜蛋，便生出几分别的想头:

配角（齐国公）……既然衡儿还念着玉柔公主，不若你去说说罢了，我瞧着也是一门好亲事。你觉得如何？

平宁郡主哼哼着道:

盛墨兰唉，幸亏听了你的话，只是和六王妃订了亲。前些日子，衡儿去公主府找玉柔公主，可玉柔公主并不见衡儿，而且衡儿在公主府还见到了外人，所以我也不确定，玉柔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齐大人惊道:

配角（齐国公）那你可有问过？

齐家和自己儿子已经够倒霉的了，若是再添上求亲被拒一项，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盛墨兰我怎么会那般鲁莽！

平宁郡主知道丈夫意思，连忙宽慰道，

盛墨兰王家姐姐可是一个直性子，三言两语叫我给套了出来;她那嫡出闺女，估计要与她娘家侄儿亲上加亲，不过也还没有定，且瞧着呢;明兰那丫头是老太太早就打算好了的，听王家姐姐说，玉柔公主对白石潭贺家旁支的一个哥儿挺好的，而且衡儿那日撞见那哥儿，就是上门找玉柔公主的。

齐大人掩饰不住失望，他想起儿子失落沉默的模样，犹豫道:

配角（齐国公）要不我去问问盛兄，毕竟玉柔公主身份高贵，怎会看上一个平常人家的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