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实力派（二）

余府看门的婆子对盛家车轿是早熟了的，可今日却一脸尴尬神色，不知是不是该放珺兰和明兰进去，正僵持着，嫣然身边的奶母急急赶来，把珺兰明兰迎了进去，一路颤声在珺兰耳边轻声道：

萧平宴（奶母）……珺姑娘待咱们姑娘比亲姊妹还亲，老婆子也就不瞒着您了，今日一早便有个女子，也不知叫什么？她带着一双儿女跪在我们家大门口磕头，说要见姑娘和老太爷老夫人，若不让见便一头撞死在门上！……喔唷，这可怎么是好？咱们姑娘怎这般命苦……

珺兰听她说的没头没脑，心里略一思索，便有些明了，迟疑道：

盛漪兰（赵琬琰）那女子……是宁远侯顾二公子的……？

奶母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掩着帕子道：

萧平宴（奶母）真真作孽！……可这与我家姑娘有甚相干？那女子口口声声要给姑娘敬茶，说求姑娘可怜她们母子三人给个名分，不然便跪着不起来，那两个孩子哭号的满府都听见了，老太爷也被气的吐了一口血晕厥过去，老夫人也撑不住了，偏二老爷一家去了济南，这，这，这眼前也没个能主事的人！我们家姑娘性子柔弱，只会哭，全无办法……哎呦，佛祖在上，这可是造的什么孽呀！

珺兰心里一紧，与明兰加快脚步走到后院，刚过了半月门，便见一群丫鬟婆子围在那里窃窃私语，或说或笑或议论，珺兰转头便对奶母吩咐：

盛漪兰（赵琬琰）去把你家二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请来，这般围着看，算怎么回事？

奶母心里一惊，陡然发觉过来，连忙跑着离开，珺兰熟识余宅，便带着明兰蒹葭伊人径直往里头走去，穿进庭院，只见一个素衣女子跪在当中，旁边搂着一儿一女，母子三人不住啼哭，珺兰放慢脚步径自绕过她，直直的朝屋里走去。

一进屋便看见余老夫人微弱的喘着气躺在软踏上，嫣然虚弱的坐在榻边，面色惨白神色恍惚，一看见珺兰和明兰，便上来紧紧握住她们的手，颤着唇瓣喃喃道：

孙志高叫两位妹妹笑话了……

随即又强打精神，朝那女子大声道：

孙志高你还不快起来，我不会受你的茶的！你快走！

那女子抬起头来，只见她容貌娟秀，形容可怜，头上斑斑血迹，想是磕头磕出来的，两眼泛红着泪水：

梁晗以后姑娘便是我的主母，若是姑娘不肯容我，天大地大我们母子如何容身，今日若是姑娘不答应我，我们母子三人不如死在这里罢！难倒姑娘忍心看着我们死么？

嫣然素来面薄心软，被她这么一说，更是说不出话来，在珺兰和明兰的目光下愈加无地自容，虚弱的喊了一句：

孙志高你先起来吧，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珺兰听的直翻白眼，余阁老严于律己，一辈子没有纳妾，余老夫人顺顺当当活到现在，儿媳又不敢忤逆自己，嫣然在祖父母的呵护下长大，祖孙俩估计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抗打击性自然弱了些，这要是换了王氏或如兰墨兰在这里，呵呵……珺兰忽然十分怀念那三个女人旺盛的战斗力。看着余老夫人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珺兰咬了咬牙，便凑到老夫人耳边道：

盛漪兰（赵琬琰）老夫人见谅，珺兰要逾越了。

余老夫人睁开一线眼睛，见是珺兰，心里明白，却提不起力气，只能艰难的喘着气道：

萧平宴（余老夫人）你便如我自己孙女一般，去……去给我那个没本事的丫头撑个腰！

珺兰站在门口，看着台阶下的那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

盛漪兰（赵琬琰）下跪何人？要我姐姐喝你的茶，总得报个名字吧！

那女子轻轻抬起头来，见周围仆妇对珺兰和明兰甚是恭敬，便以为这是余家二房的两位小姐，收住哭声道：

梁晗我叫曼娘，这是我的一双苦命的孩子！

珺兰表情温和，笑道：

盛漪兰（赵琬琰）纳妾可不是主母喝杯茶的事，所谓家宅不宁祸起萧墙，便是寻常人家讨个妾室也要问清楚来历，更可况宁远侯可是名门望族帝都贵胄，若是我姐姐连你的来历过往都不清楚，就随随便便喝了你这杯茶，那岂不是叫人笑话余家没体统？

这时一旁的明兰也开口说道：

盛老太太就是，就是！我们总得打听清楚，才能喝了这杯茶，要是不明不白的就喝了你的茶，那我姐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珺兰语音清楚，条理明白，众人听了都点头称是，曼娘神色一怔，有些意外的看着珺兰和明兰，这时丫鬟为珺兰和明兰端来软墩子，珺兰温文尔雅的坐下，微笑着问：

盛漪兰（赵琬琰）现在我就替祖母和姐姐问你一二，问清楚了姐姐才好喝你的茶呀！不知你是想跪着回话，还是站着回话呢？

见珺兰这般派头，四周仆妇已经渐渐止住了议论声，看着这母子三人笑话般，曼娘咬了咬牙，便站了起来，低声道：

梁晗但凭两位姑娘问话。

一个丫鬟为明兰和珺兰端来托盘，珺兰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碗喝了口，然后问：

盛老太太不知你是否顾府中人？

曼娘低着头，闷闷道：

梁晗……不是。

珺兰心里暗笑，接着明兰的话往下问：

盛漪兰（赵琬琰）哦，那便是外头人家了，不知你家父母兄弟如何？如何营生？

曼娘苍白的脸陡然间发青了一般，抖着嘴唇，断断续续道：

梁晗……我，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兄长，他自己做些小生意……

盛老太太什么生意？

明兰接着珺兰的话紧紧追问，四周仆妇睁大了眼睛等着。

梁晗在……漕运码头。

曼娘声音几乎轻的听不见了。

珺兰正要说，码头搬运工倒也是个正当职业，忽然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俯身过来说了一句，珺兰皱眉道：

盛漪兰（赵琬琰）那你与六喜班有什么干系？

曼娘声如蚊啼：

梁晗我哥哥原先在那里打过杂。

珺兰恍然大悟，她就知道，顾二那种纨绔子弟能认识的外头女子不是青楼便是戏楼的，便为难道：

盛漪兰（赵琬琰）那这可难办了！这我姐姐恐怕是做不了主了，你还不如亲自去求顾家？

曼娘砰的一声又跪下了，泪水滚滚而下，连连磕头：

梁晗那顾家嫌弃我出身低，不肯接纳我，我没有法子……只有求姑娘可怜可怜了，眼看着我这一双孩子大了，总得给他们入籍呀！

明兰看着那两个孩子才三两岁，懵懂无知，心中微微怜悯，便试探道：

盛老太太顾家纵然不认你，可这孩子还是会要的吧！只怕就要委屈你了。

曼娘大是惊慌，叫道：

梁晗难道要拆散我们母子？瞧两位姑娘玉人一般的品貌，真是好狠的心肠！若是离了我的孩儿，我，我还不如死了……

说着重重的把头磕在地上，旁边仆妇急忙去拉着。

珺兰心里开始冷笑了，口气渐渐转硬：

盛漪兰（赵琬琰）姑娘可真是好算计，知道顾家人不容你，便要我姐姐来做个不孝的儿媳妇，这还没有进门呢，便要先忤逆长辈了！

曼娘目光闪烁，转而低头凄切的道：

梁晗姑娘行行好，就可怜可怜我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母子三人的性命就握在姑娘手中呀！将来我与姑娘的姐姐共侍一夫，定会恭敬顺从，唯令姐之命是从，我的这双孩儿就是令姐的孩儿……

她话还没说完，里屋传来嫣然隐隐的哭声，余老夫人竭力踹着：

配角（余老夫人）赶出去，赶出去！退亲！退亲！……

声音很低，外头听不见，只站在门口的珺兰知觉了，便一下站起来，大声喝道：

盛漪兰（赵琬琰）住嘴！

女孩子声音尖细，音量很高，蓦然让庭中众人呆了一呆，珺兰一下子站起来，走到台阶口，居高临下看着曼娘，冷声道：

盛漪兰（赵琬琰）什么共侍一夫？无媒无聘，我姐姐和顾家有什么相干，你再嘴里不干净，当心我掌你的嘴！

曼娘呆住了，她想不到这个花朵般漂亮的小女孩暴怒起来这般骇人，前一刻还和气温文，后一刻就立刻翻脸不认人，心里有些怯了，随即看着周围这许多人，又鼓起勇气，高声道：

梁晗姑娘不叫我活，我们便都不活了！

说着便抱起儿女往墙边冲去要碰头，立刻被周围的仆妇拦着，然后她嚎啕大哭不止，一双孩儿也被骇住了，连连尖叫啼哭，一时‘娘呀儿呀’叫声一片，混乱不堪。

这时奶母拉着管事妈妈终于到了，看着这般场景，立刻叫人退散，然后指挥两个粗壮的婆子把曼娘一左一右架了起来，曼娘惊慌着不敢再哭，珺兰轻轻挥手，冷冷的看着她们，声音清亮缓慢：

盛漪兰（赵琬琰）你的出身虽然低但是你却也并无大过，安安分分的嫁个平头百姓也能平淡一生；可你明知道自己出身难以被豪门望族接纳，明知道顾府不容你，又为何要做人家外室，既然做了这外室，又何必来这里哭哭啼啼要死要活！难不成当初你也是被逼无奈而至如此境地？……哼哼，你叫我姐姐接纳你这不为顾府所容之人，陷我姐姐于不孝；你惊的余府上下鸡飞狗跳惹人指点，陷我姐姐于不义；你开口闭口主母妾室的，我姐姐清白的金玉一般的人儿，却无端被你坏了名声！——你与我姐姐非亲非故，你这么没头没脑的摸上门来，就让我姐姐不孝不义，还败坏清誉，我今日便是一顿巴掌把你打出去也不为过！

珺兰骂的头头是道，便是适才对曼娘心存怜悯的仆妇也都面露不屑，曼娘看情势倒转，又要开口争辩，珺兰抢先开口：

盛漪兰（赵琬琰）现在你只有两条路，一条，你自己好好出去，余府家人送你上回京的路，一条，你被堵住嘴巴绑住手脚，从后门抬着出去，丢上回京的车船！你自己选一样吧！

那管事妈妈甚为机灵，一听这话，立刻叫人那绳索绑带。

曼娘一张俏生生的脸转了好几个颜色，咬着下唇，婉转柔弱，可怜兮兮的看着珺兰，又待说上两句：

梁晗姑娘，我……

这时明兰打断她，睥睨着她，冷冷道：

盛老太太你只需要说好或者不好！妈妈，绳索可备好了？

后一句是对着管事妈妈说的，那妈妈立刻应声道：

萧平宴（余府管事妈妈）早就备好了！只等姑娘发话！

旁边几个粗壮婆子也蓄势待发，只能令下，便要动手。

曼娘眼睁睁的看着珺兰，珺兰毫不惧怕的看回去，长年目睹王氏母如兰与林小娘母女切磋技艺，同台竞技，今日这点场面还真吓不住她。

两人目光对上良久，曼娘颓然无力，自己拉着两个孩子站起身，让仆妇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