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一个也不能少（二）

一路上父女俩说说笑笑到了寿安堂，一进正门，盛紘就对等在门口的丹橘道:

卫恕意去二门找来福管家，让他去书房找出那瓶‘紫金化淤膏’，速速取来。

丹橘吓了一跳，连忙应声前去，盛紘抱着明兰走进正房，看见老太太正在炕上等着，便把明兰放到炕上，老太太顺手揽过明兰，一触手忽然觉得女孩冻的冰凉，赶紧就把自己身上的玄金二色金八团吉祥如意软毡给她团团裹上，待盛紘给她行过礼，她才道:

盛长枫适才孔嬷嬷已经遣人来把前因后果给请明白了，主君今儿受累了，下了衙也不能歇息，赶紧回去歇息着。

盛紘面有惭色道:

卫恕意也不见得如此累了，倒是让母亲操心了，怕是连晚饭也还没有用吧。

盛老太太搂着昏昏欲睡的明兰，看着她疲惫的小脸，转头对盛紘道:

盛长枫孔嬷嬷在宫中便是执掌宫规的，说话做事不免有些直了些，一主君不要见怪才好。

盛紘忙道:

卫恕意哪有的事。儿子纵然是在昏聩，也不至于分不出好歹来，孔嬷嬷虽然身子不好，原本是要告老归乡的，要不是靠着母亲的面子才将她请了来，儿子敬重佩服嬷嬷的人品德行还来不及，如何能有他想？说来说去，都是儿子无用，没有把女儿们教育好。

盛老太太看他面色真诚，不似作伪，十分满意;她与盛紘也母子几十年了，多少了解他的为人，也知道他言出真心，又见他适才亲厚地抱着明兰回来，心里适意了一些。

母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盛紘便要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房妈妈便使唤丫鬟婆子端着几个食盒进来，把捂在暖笼里的晚膳取出来，一一摆放在炕上，盛老太太正把明兰和珺兰摇醒:

盛长枫你们两姐妹先把饭吃了，再睡不迟。

珺兰累极了，含糊的说:

盛漪兰（赵琬琰）祖母，我不饿，不吃了，六姐姐，你一定饿了，快吃一点吧。

盛老太太如何肯依，还是把珺兰拖起来，房妈妈拧了一条热帕子给珺兰敷了面，她才醒了过来;老太太亲自拿了冰帕子敷了伤手，房妈妈见明兰的小手红肿，挑了丹橘取来的膏子细细敷匀了，嗔道:

盛如兰这孔嬷嬷也真是的，我们姑娘原本就没有错，一同处罚本就是冤枉了，还不轻着点儿打！

一边说一边轻轻去吹气。

盛老太太其实也很是心疼，但还是板着脸说道:

盛长枫什么一同还是不一同的，小孩子家家的不好好学习规矩被教养嬷嬷罚也是常事，便是我小时候难道少挨嬷嬷的骂了。

明兰一脸糊涂，歪着脑袋，木木的看着祖母，一会儿，珺兰解释道:

盛漪兰（赵琬琰）祖母其实话里有话，你们之所以被挨打，是因为你们没有学好规矩呀，那是该打的——这样就可以把姐妹吵架的事给隐没了。

珺兰一解释，明兰与房妈妈顿时懂了。

房妈妈顿时忍俊不禁，老太太听了，也暗暗觉得好笑，知道这孩子都明白了，心下安慰，轻轻揉了揉孙女的头发道:

盛长枫好孩子，以后地日子会慢慢的顺当起来的。

……

林栖阁，灯火幽澜，只有里屋十分明亮，墨兰半躺在炕上犹自哭泣，手上密密的缠着淡绿色的药布巾子，散发着真真药香，林小娘搂着女儿，轻声说道:

盛华兰都是为娘的不好，一味只要你争强好胜，却忘了要你韬光养晦如今却正撞在浪尖上。

墨兰惨白着小脸，不安道:

盛纮人人都说父亲最疼我，这这次他宁肯替明兰求情，也不为我说半句话，别是生了我的气了。

旁边站着一个白净瘦脸的媳妇子，身穿酱紫色绣杏黄如意绕枝长比甲，她笑着说道:

盛维姑娘莫急，主君适才是碍着孔嬷嬷和七姑娘的面子，所以才责罚了姑娘，主君心里也是疼的，这不，回头就让人送了药膏子来给姑娘了！

墨兰听了，心里略略松些，林小娘冷冷的笑了两声:

盛华兰要是往日主君早就过来了，可今日居然连我也给骂了，……哼哼，好厉害的孔嬷嬷，好厉害的老太太，好厉害的七姑娘。雪娘，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雪娘惊道:

盛维小姐此话怎么讲？难不成这里头还另有说法。

林小娘掠了掠鬓发，嘴角含冷意:

盛华兰这次我是着了道，一大意叫墨兰挣表现，可却忘了寿安堂那位的厉害，今日孔嬷嬷将五个姐儿一一训斥了，明里听着是一碗水端平，可若是细细去品，那意思可就差远了。如兰明兰珺兰三个小的还好，不过只是走个过场。她对华姐儿的那番话听着很严厉，可却实实在在是好话，在教她为人做事的道理;可是她说墨儿的呢？真正的是句句诛心，只差没点明了说墨儿自私自利不顾姐妹！哼，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的意思就是说:我家墨儿是庶出的，别知心妄想要攀华姐儿般的好亲事罢了！

雪娘想了想，道:

盛维小姐的意思是说，这都是老太太的布置？

林小娘哼了一声:

盛华兰不中也不远了。孔嬷嬷把老太太想说又不方便说的，想做又不好做的，都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这样既不得罪儿子与媳妇，又能全了她的心愿，真可谓是一举两得;好好的瞧着吧，这件事可还没有完呢。

墨兰大惊失色:

盛纮果真如此，那我该怎么办呢？那父亲会不会厌憎了我。

林小娘温柔一笑:

盛华兰真是一个傻孩子，这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只要能够抓住你父亲，这样便一切都不用怕了，大娘子就是想不透这一点。

……

葳蕤轩，王氏搂着如兰已经睡下了，华兰却还在抄写《女则》，王氏非常心疼女儿，道:

香小娘你那五十遍不是早就已经抄完了吗？怎么还不去歇息，主君送来的药膏子还没有化开呢。

华兰直起脖子，昂然道:

林噙霜我是家中最大的，若是说犯过错，便是我的错最大，妹妹们都罚抄五十遍，我自然要多罚一些才是。

王氏对这个大女儿素来是七分疼爱三分骄傲，道:

香小娘我的华儿如今长大了，竟然知道这番道理了，明日孔嬷嬷知道了你的心意，自然会喜欢的。

说起孔嬷嬷，华兰陡然精神一振：

林噙霜娘，我今日才算是真真正正瞧见了什么叫厉害不露声色的手段！你看看孔嬷嬷，平日里连高声说话也没有一句，最是和气厚道不过，可责罚起人来，却是头头是道，愣是将人训的无话可说，听者服口服;再瞧瞧她今日的作为，明知道我们犯了错，也不急着发难，却是温火慢熬，慢慢的将我们给制服了，啧啧啧，真是好厉害啊！一句话都没有说，便早早的准备好了下跪的蒲团，打手板子的戒尺，连打完以后敷手掌的冰帕子也预备下来了，可称得上是算无遗策啊！从明日开始，我要加倍与孔嬷嬷学习东西，多长长见识才好！

说的是眉飞色舞，忽的转眼瞥了母亲一眼，叹气道:

林噙霜母亲，你要是有孔嬷嬷一半的本事就好了，那可就轮不到那姓林的张狂了。

香小娘你这张嘴也该好好的管管了，就怕你去了婆子也这般。

王氏反而有些忧心。

华兰娇娇的一笑:

林噙霜都是母亲的种。

王氏更是忧心:

香小娘我最怕的就是你这副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说好了是爽利明快，说坏了是尖酸刻薄，我当初嫁给你父亲，算是低嫁了，可如今你却是高嫁，你当哪家的婆婆都是如你祖母这般好说话不管事？房里塞人，偏偏疼别个媳妇，克扣银钱……林林总总到时候可有你的受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古代妇女地位的问题。

春秋战国就不用说了，短命的秦朝也不用说了，汉唐时代的妇女地位是很高的，两汉的历代太后都享有极其高的权利，动辄胁迫朝廷，把持皇帝朝政，吕后并不是唯一一个，只不过她比较出挑而已。

那时的皇室公主在父皇驾崩后，往往会以母亲的姓氏做封号，例如陈阿娇的母亲，馆陶公主刘嫖，又叫做窦翁主，卫子夫的长女，封号就是卫长公主；这多少有些母系氏族的意思。

而且大家都知道两汉的政治是外戚政治，从某一方面也提高了妇女地位，大家千万不要被那个写《女诫》的班昭给骗了，她写的和她自己做的完全是两码事，她自从守寡后，开班收徒，日夜和鸿儒经师讨论学识，甚至在帮父兄修撰《汉书》时候，也从不避讳男女。

顺便说一下，《女诫》是当时的汉和帝下旨让她写的，估计班昭就是把这当工作来做的。

——————–

至于唐朝，那真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首先李唐皇室本就混入了大量的胡人血统，李世民的妈和老婆都是胡人，再加上隋唐之前长达三四百年的五胡乱华和南北朝，胡人的许多习惯都渗入了汉人社会。

尤其重要的是，唐三代后，女皇武则天横空出世，她的上位不止是提高了妇女的家庭地位，更重要的是，她习惯使用很多女子做内廷官吏，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纪录片《大明宫》，里面很生动的说明了，武则天的文书官吏，内廷侍卫有不少女孩子，甚至还组建了女子蹴鞠队，这样以来女子的社会地位也大大提高了。

但很有趣的是，恰恰是女子权利高涨的汉唐，小妾的地位尤其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