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华兰婚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商议，盛紘夫妇手里就只留下两个最终候选人，一个是令国公第五个孙子，而另一个却是忠勤伯府的次子，还没有等到夫妻俩商量出结果来，时任开封府尹的邱敬大人来为儿子提亲了。

香小娘原本华儿才刚刚及笄，也不急着选婿，可邱大人这一提亲，我们却不得不加快速度了，要么答应了邱大人家的亲事，若是不答应也得拿出一个说法。

王氏坐在一张蝙蝠流云乌木桌旁，面前堆放着几张大红洋金的帖子，头上龙凤金簪的流苏不住抖动。

卫恕意邱兄与我是同年，我们两家原本也是知根知底，本来结成这桩婚事也没什么，可是……

盛紘手握着一把黄杨木骨的折扇，在屋里走来走去。

香小娘可是什么，主君快说呀。

王氏急道。

盛紘坐到王氏对面，端起桌上的白瓷浮纹茶盏浅啜一口，道：

卫恕意那邱家二公子我也是见过的，模样品行都配的上华儿，本来我就不喜欢华儿嫁入王公府邸，那里虽然富贵，可终究门庭深锁，而且华儿又心高气傲，真嫁入那地方也未必会如意，我们与邱家那可是门当户对，也不怕华兰受委屈，可是这次我去京城，瞧着却觉得不妥。

王氏听到华兰嫁入公侯之家的难处时连连点头，听到最后，还执起手中团扇给盛紘轻轻的打扇。盛紘缓了缓，凑过来低声说:

卫恕意当今皇后并无子，论嫡肯定是不成了，而接下来最长最贵的，无非便是德妃和淑妃所出的三王爷和四王爷两位皇子，圣上迟迟没有立太子，不过是因为三王爷身子孱弱，而且年纪已经过了四旬还没有子嗣，而有了子嗣的四王爷却偏偏晚了半天出世，如今圣上身子尚且硬朗，可万一将来有个山陵崩，那些王爷身边的近臣怕是有事。

王氏于朝堂之事一窍不通，茫然道:

香小娘这与大丫头的婚事何干？邱敬大人不是一个外官吗？

卫恕意可邱敬的兄长却是三王爷的讲经师傅！

盛紘怫然，他其实也很想和妻子推心置腹，可妻子的思想总和他不同步，林小娘倒是和他很同步，却偏偏是个妾。

王氏想了想，不由得大惊失色:

香小娘主君，这的确是不妥，不论圣上会不会立三王爷，只要三王爷生不出儿子来，将来这皇位也得给人家呀！我听说那四王爷可不是一个吃素的。

看妻子总算上道了，盛紘点点头，又叹气道:

卫恕意我也是时常劝说邱敬兄，像我们这种外官暗暗结交一些京官内臣也就罢了，可千万莫要牵扯进立储大事中去，京城里那么多公侯伯府，都门儿精，可却有几个掺和进去的！当初先帝即位也算是顺当了，可也是夺了好几个没有眼色的爵位，撤了不知多少一二品的大员，可况是我等。我劝了他好几次，可邱兄都听不进去，反而和他兄长加倍亲近王王爷，我知道三王爷为人宅心仁厚，明德贤晓，可是，可是……

香小娘可是他却没有儿子！

王氏及时给盛紘补上，

香小娘没有儿子，三王爷再贤德也是没用，邱大人也太糊涂了，储位之争岂是闹着玩的，我瞧着四王爷一准能够上位。

卫恕意那也不一定。

盛紘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

卫恕意邱兄以及三王爷身边一干僚臣也不是糊涂的，他们都知道三王爷若非子嗣问题，早就立储了，于是就相出一个点子。

王氏道:

香小娘什么点子？

盛紘愈发压低声音:

卫恕意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撺掇了几个大臣在外头鼓吹着，要效仿宋英宗的故事。

王氏绞着帕子，愤懑的嗔道:

香小娘老爷就不要和我拽文了，我可是大字不识一筐的，怎么能知道宋英宗的故事。

盛紘含蓄的啧了下，无奈的解释道:

卫恕意那就是说，如果三王爷即了位之后却始终没有儿子，就让他从兄弟那过继一个儿子过来，圣上的儿子可不止这两位王爷，下面几位年少的王爷不都是有儿子吗，反正无论怎么样那都是圣上的孙子。

王氏笑着拍手道:

香小娘这倒是一个好主意，那几个小王爷母族卑微不说，圣上也不怎么上心，与皇位是无缘了，过继他们的儿子可是最为妥帖;可是……这能成吗，四王爷能答应？

卫恕意谁说不是？如今鼓吹过继一事的几个官员早已经成了四王爷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倘若将来若是四王爷即位，那邱家……

盛紘没有说下去，可王氏全明白了。

卫恕意这就是个赌注，赌赢了邱家就鸡犬升天，赌输了，邱家就会一败涂地，可这样何必要赌呢？邱家现在已经是富贵双全了。

盛紘喟叹道。

香小娘——主君，邱家的婚事咱们不能答应，他邱家愿意赌，可咱们不能拿华儿来赌，要是弄个不好，咱们全家都要被牵连。

王氏的思路突然清晰起来了，她从腰下又拿出一条绛红底绣葵花的汗巾细细摁着额头，忽抬头转而又问：

香小娘主君素日在官场上外人厚道，时常与人交好，难道如今就没有一个可以结亲的？

盛紘道:

卫恕意不是没有。还在扬州的时候，我就细细盘算过我那群同年同科好友，都不合适。

香小娘全都不合适吗？

王氏疑道。

卫恕意你那日是怎么说挑女婿的？

盛紘看了她一眼，学着王氏的口气慢悠悠的说:

卫恕意不仅要门第好，家底厚，人口简单，而且还要公婆妯娌好侍弄，最要紧的是人家后生要有能耐，要么读书有功名，要么会办事的有产业，要么有武功爵位。我平日里结交的好友大多都是书生，与我同年同科的，官位高的不多，官声好官位高的，又家底单薄，可家底厚的，自是早就被长辈定好了的。大理寺的柳兄倒是合适，可他家嫡子还小，将来倒是可以给如兰说道说道。唉——

王氏神色有些尴尬，讪讪的笑道:

香小娘主君不必忧心，这不还有别家嘛，我瞧着令国公府就很不错，他们虽然降等袭爵，从太祖爷封爵至今不过才三代，那忠勤伯府倒是原封袭爵，可他们家如今的光景不好，早就被圣上厌弃了，还是不要的好;令国公府不错，赫赫扬扬，家世鼎沸，又风光又旺盛。

卫恕意……这可未见得。

盛紘慢条斯理的打开折扇，慢慢摇着:

卫恕意我幼时随着老太爷和老太太在京城里住着，与维大哥哥在令国公府家塾读过书，那家人我都很瞧不上;外边虽然看起来光鲜，但是内里却污秽不堪，他那家塾也腌臜的很，我与维大哥哥只读了半年就出来了。这次我到京城办事时，听闻令国公府愈加不堪了，主仆上下，家里人口众多，安富尊荣，几个小爷们，虽然和长柏一般大小，屋里竟然有二十多个媳妇丫鬟伺候着，如此穷奢极欲，不管是大的小的全都是挥霍无度，铺张奢靡，出的多进的少，内囊早就已经空了。我不过稍稍与耿世叔透露华儿及笄在即，他们就找了来与我说，言谈之中流露出有结亲之意。

王氏听了吓了一跳:

香小娘你是说，他们是瞧上了大丫头的嫁妆？

卫恕意这很难说，何况他们家贪了媳妇家的嫁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盛紘有些不屑。

王氏犹豫道:

香小娘可那终归是国公府呀，那样排场风光的人家，若不是现在有难处，也不会轮到我们华儿。

盛紘冷笑道:

卫恕意若只是短了银钱，我也不至于如此，只是那家子孙实在不肖，偌大一家子里，读书武功筹谋计划之人竟然无半个人，老国公夫妇自己倒还好，可膝下几个儿子实在不像话……哼！大房骄奢淫逸，父子素有聚麀之诮，二房，哦，来提亲的就是这房次子，那二房的一把年纪了还不停的讨小老婆将房里的丫鬟媳妇将及淫遍，我在京城听闻时，他连儿媳妇房里的贴身丫鬟都讨去睡了，真真是有辱斯文，败类之至！

王氏听的魂飞魄散:

香小娘我说他们堂堂一个国公府怎么会上赶着来我们一个六品知州家里提亲，怕是京城里的体面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吧？

卫恕意大娘子这次可说对了。

盛紘收起扇子，摇头道。

香小娘那也不能是忠勤伯府呀，他们袁家如今可是门庭冷落的紧。

王氏气愤道。

卫恕意这倒不是。

盛紘终于来了兴致，热切的说:

卫恕意我这次可是特意去拜访了忠勤伯府，见了老伯爷家的几位公子，虽然嫡长子是早就聘了国子监祭酒梅大人家的千金，那次子我倒是瞧着好，沉稳识礼，威风凛凛，年纪轻轻就在五城兵马指挥司里谋了一个差事，我又特意去向窦指挥使打听他的人品才能。那窦老西你也是知道的，素来狂傲，可他也把那袁文绍结结实实的夸了一顿，还叹气说，那少年郎要不是因被家世连累，一般的官宦世家都不敢与他们结亲，差些的人家他们又瞧不上，好端端的一个后生硬是拖到快二十了还没有成家，大约是我在窦老西面前显了意，第二天，袁家就托了人来说项。

王氏犹自绷着脸:

香小娘你也说了，一般的官宦世家都不敢与他们结亲，他们如今要势没势要钱没钱，我们干嘛要上赶着去！

卫恕意废话！若不是人家现在有难处，也不会轮上咱们华儿。

盛紘也用王氏的话反唇相讥，

卫恕意他家也算是倒霉，先帝爷在位时，不慎卷入伊王谋逆案中，连同还有几个世家一起被夺了爵，潦倒了几年，后来当今圣上即位后大赦天下翻查了旧案发现连着忠勤伯府在内的几个公侯伯府着实有些冤枉，算是被牵连的，遂起复了四五家，他家就在其中，可还是被斥责处事不谨，行止不端，足足褫夺了十年的银米俸禄，这才冷落起来。

香小娘主君既然说的头头是道，何必还要和他家结亲？

王氏扁扁嘴

卫恕意你懂什么？像这种有爵位在身的王公家出来的大家子弟，大都是颟顸无能，因为祖上有荫，顾不思读书，也不想习武，不求进取，两三代之后便不成样子了，可这袁家因为遭受过难，他家的子孙便比一般人家的能干懂事，有过磨难的当知立业之难，我瞧着袁文绍很好。

王氏还是不豫，转过头去不说话，盛紘走过去扶住王氏的肩膀，细声说:

卫恕意华儿是我们的头生女，我怎么委屈她，记得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候补知事，而且又被指派到那苦寒之地，华儿出世时，我们竟然连一个像样的奶妈子都寻不到，那时我一边读书备考一边当差，你不仅要管家，又要服侍我和老太太，华儿那时候乖的让人心疼，从来也不哭闹，稍微大一点，还能帮你料理事，说句诛心的话，这许多子女里，除了珺丫头，我最疼的便是华丫头。

王氏想起当初那段艰难的日子，眼眶就红了盛紘声音也微微颤抖:

香小娘当时我就想了，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华儿，我就不用指着华儿攀龙附凤，只希望她能够嫁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夫妻和睦，琴瑟和鸣，将来生儿育女，一生平顺。

言语殷殷，一片慈父心肠，王氏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忙低头拭泪，盛紘又道:

卫恕意袁家再不好，可终归有爵位护着，若是仕途不顺，至少还有一个伯府可以依附，若是袁文绍争气，将来不希望有荣华富贵等着华儿。

王氏早就被说动了，一边用手绢角拭泪，一边嗔道:

香小娘呸，，一个潦倒货也被你说的跟朵花似的，主君见事比我明白，而且再让我打听打听那袁文绍的品性如何，都已经二十岁了，也不知他房里有几个人，要是有那淘气跋扈的，我可不依，我的华儿可不能嫁过去受罪。

卫恕意好好好，都依着大娘子。

盛紘亲热的搂过去，

卫恕意要是那小子真的贪花好色，我便是第一个不答应，我们一定要细细思量，给华儿找一个顶顶好的女婿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