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还敢回来?”
那是诡异到听不出语调的声音，嘶哑得仿佛一双利落爪子挠玻璃一般。
“我来寻人。”黑袍的少年抬了抬头，露出帽兜子底下那一张苍白的脸。
“谁？”
他挠了挠头，舔了舔嘴唇，“我也记不得了，还剩下多少活人？”
“三十六人。”
“那就是三十六人。”
透明的亡魂笑了笑，他飘着近到少年身侧，“您是不是死糊涂了，那一把枪是钉的怕不是心，是脑子吧？”
“那队人大半都是当年随着您的，可还有几个不是?”
“剩下的你带走，其余的，是存粮啊。”
“您也不想您当年出生入死的弟兄没有饭吃吧。”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赶尽杀绝的。”
少年轻飘飘的一句话直叫那亡魂变色，可威胁却好像也没起到多大作用，反倒叫其他人笑了起来。
“您还是如此蛮横，可有什么用？”
“当年威风凛凛的战神如今不还是跟过街老鼠一样?”
“当年心一心一意随着您的弟兄，还不是一样和一群魔类混迹一处，称兄道弟?”
“谁又比谁高贵去啊？”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赶尽杀绝的。”
此话一出便叫那亡灵住了嘴，与那面无表情的少年对了眼，无奈摇了摇头便往后头挥挥手，叫人让开了。
少年一步一步，走得很沉重，他没有去看旁边那些亡灵的神色，他还是不敢。
只是最后一步，他回了头，笑得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巨灵神，许久不见，你都荒了武艺，学起人家长舌妇嚼舌头的劲了~”
他语调上扬，眉眼弯弯，在那淡泊阳光下，最是明媚。
“啊？”巨灵神挠了挠头，憨笑着，“嗨，这还不是跟我家里那口子学的么。”
“还是叫殿下见笑了。”
这是巨灵神，死在了战场上。
说来也好笑，他死后竟会在战场上觅到良缘，与一魔界亲王之女结为连理。
“少在那给我胡说八道，老娘说话是这劲头么!”英姿飒爽的女子拨开了众多亡灵，揪了巨灵神的耳朵，“一股子娘味儿，婆婆妈妈地烦气死人了!”
“是是是，哪里是娘子的劲头，娘子分明还要泼辣十倍呢！”
“你敢说我泼妇，我打死你丫的!”
吵闹声逐渐远去，少年低下头，弯起嘴角。
还好，至少他们现在还算幸福。
至少，他们现在还算自由。
他闭了闭眼，却始终带着疑问，他们为何要阻自己一阻呢？
半路风起，吹散了雾气，露出了红艳的地面，血腥味扑面而来。
百年了，一点都没变，怨气越积越深。若你去翻翻那地上红土，你会发现血已经渗到了地下三尺。
“呜呜呜呜呜……”
亡灵哭嚎，天光乍暗，阴风拂面，怨气盘旋，波涛汹涌。
“啊!”
一声哀嚎，一朵血花，一处红艳。
声声哀嚎，朵朵血花，处处红艳。
那是一种感官上的刺激，是对当年战场的拟态。
今日是怨灵进食的日子，又该带走一人了。
“原来当年的战神也成了魔。”
“我不是魔。”
“哦，那是什么?”
“恶。”
你能听见这片空间里八方回转的笑声，“那不是同一个东西么？”
“放他们走。”
“今日是该进食的时候，我若放了，如何同兄弟们解释?”
“我不想伤你们。”
“巨灵神是你的部下，你愿意委屈你的部下无所谓，但我们魔族为何要听你的?”
“用我来换。”
“您应该早说。”
淡泊的阳光撒下来，也不知寻了个什么刁钻角度，照得满坑满谷具是亡灵。
那些亡灵注视着他，看着他一步一血印地踩在地上，踉踉跄跄却无比坚定。
他走的很沉重，很艰难。
到了洞口，颤了颤嘴唇也没有发出声音。
胸口很疼，顺着黑色的袍子滴下温热的血。
“哈……”
他长舒了一口气，做好了准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喊谁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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