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 (壹)

《盲》

有些人，带着双明亮的眼，却早已瞎了心。

有些人，带着双漆黑的眼，却比谁都看得清楚。

而他，一双湿漉漉的眼，总像谁欺负了他去。

而他，藏着一颗比谁都柔软的心，总在暗地里护着他的那些小崽子们。

天才蒙蒙亮，阴乎乎的，夹杂着水汽吹着冷风。

“喂，醒醒，别睡了，这可是战场，你怎么睡得跟在家被窝里一样啊！”

抛开脸上的泥渍血水，依稀能见年轻的兵将眉目清秀的模样。

“呵，都过了这么久了，战场可不就跟家一样么？”

他们是一个小队，或许就是那种低到了尘埃里，没有人在乎的的人组起来的小队吧。他们驻扎在一个黑漆漆的山谷里，那里是魔界的地盘。

什么，魔界已经覆灭了?

对啊，魔界确实覆灭了，可那里还是有妖魔祸乱，魂鬼交错啊。

这批人，就在那里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危机就会找上他们，恶鬼就会吞食他们。

那里仍旧是战场，只是这个隐患被人刻意忽略，刻意隐匿。

神说“天下太平”，那就是天下太平，这里的人仿佛就是个笑话，是为恶鬼妖魔准备的食粮。

少年顿了顿，不可否置，眼里却没有暗下光芒，“那不是更应该努力活着回去，回真正的家去吗？”

“哪里还有什么家呀……”倚在山岩上的男人望了望远方，“我出来的时候，全家都被杀了，连十岁的孩子都没放过……”

少年无话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喃喃地低声念叨，“会回去的，活着最重要。”

男人上下扫了扫他，笑了，“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几岁了？”

“木生，三百岁整。”

“呵，你和青木神君什么关系？”

“诶?”

“没什么。”男人摇了摇头，“跟着殿下，他会护着你的。”

“殿下，哪位殿下?”

男人愣了，对啊，哪位殿下?

对啊，那位殿下，已经不在了呀……

黑袍的少年人重新踏足了这片焦黑的土地，他犹记得这是他当年的九龙神火留下的痕迹。

或许，当时太过暴戾，尸横遍野的景象竟还历历在目。

或许，被说“嗜血残杀”也是有些道理的吧……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死的就是自己身后的八百将士啊……

天平的两端，孰轻孰重，如何掂量?

你说八百将士不够沉重?

那你是否能看到八百将士身后八百个家庭?

你说八百个家庭不够沉重?

那你可否见到八百个家庭身后，人神佛鬼万千生灵?

生命的价值是没有办法衡量的呀，你只能想到，眼前的魔军会残害更多的人，而身后的八百将士至少拥有“克制”二字。

可转念一想，魔界众生难道就不是众生?

说得烂了街的“众生平等”，难道只是戏言?

杀魔界众生，换人神佛鬼四界安宁，生命说到底也有了重量。

生命到最后，也不值几个钱……

少年也曾一肩挑起凌云志，俯瞰万界，护佑众生。

可惜，当即将触到了通天的志向时，却发现原来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嘶!”淡泊的阳光撒下来，也不知寻了个什么刁钻角度，照得满坑满谷具是亡灵。

头一个歇了歇，睁了漆黑的眼，露了腥红的牙，连带着后头的一概睁眼露牙，好不渗人。

“咦，你还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