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起疑

阿韫说，苏岑要见她。他想把事情讲明白，虽说是苏岑对不起她，但陆汀也不是个糊涂人，她心里明镜似的，既然……苏岑心里没有她的位置，若她再强求，便是毁了三个人的一生。

　　但是她从小到大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子，真狠下心要放弃的时候，陆汀还是觉得心如刀绞，五脏六腑都牵扯着疼。

　　今日陆汀难得对着镜子好好打扮了一番，她怔怔望着镜中人，忽的落下泪来。

　　想当年，她爹要把她腿打断的时候她都一滴眼泪没掉……如今长大了，倒越长越回去了。

　　陆汀到的时候，苏岑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她闭了闭眼，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走过去，亲手埋葬她年少的第一段感情。

　　大雨滂沱，沉闷又浩瀚的雷声从远方滚近，轰隆隆连绵不断地炸响。狂风拍窗，从整个侯府的上空呼啸而过。这场雨来的凶猛，怕是这年夏天最大的一场雨。

　　此时已近季夏，夜里难免寒凉，温绍撑着身子坐起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就着光看了看枕边人安静的睡颜，颤抖着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草草披了外衣，端起一碗凉透的茶水便灌了下去。

　　他吞了一粒裴术给他备的药，神志尚且清明，就是头痛欲裂，只能咬紧了牙关不吭声。汗水很快便湿透了月白的里衣。

　　用了裴术新换的药，温绍勉强能压制住神志了，与先前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

　　“侯爷……”

　　听见姜韫的声音，温绍先是愣了愣，继而缓缓转过头。

　　“你不舒服？”瞧见温绍额头上的汗，姜韫皱了皱眉头，正纳闷着他何故半夜不睡觉，抬手便要抚上他的额。

　　温绍眼前一晃，本来伸出去截她的手落了个空。女子温凉细腻的手背下一刻便紧紧贴在了他的额头。

　　姜韫被他烫的收回了手，本没睡醒的神志也一下子清明了不少。她一边继续摸了摸他的脸，一边急道：“怎么这么烫？莫不是发烧了？”

　　温绍将她两只手箍在一起放入手心，声音嘶哑，“乖，去睡觉，我待会儿就好了。”

　　姜韫哪里肯走，她挣开他的手，语气有些冲，“你这样子哪里好了？”

　　她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来一件外衣，二话不说就披在了温绍身上，可当她的手触碰到他的身体时，确实一片冰凉。

　　温绍明显的颤了一下。

　　他身上的衣裳已经变得汗津津的，这几日又转凉，必须迅速给他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姜韫叹了口气，又将手上的外衣丢到一边，手忙脚乱找来里衣，作势便要脱温绍身上的湿衣服。

　　温绍任她解开衣襟，牙关咬的死紧，强行保留着脑子里一丝清明。他很久没有被这种感觉折磨了，许是裴术的药压制着，才叫他有些好转，但这几日他并未耽搁服药，却猝不及防的发生了这种情况。

　　姜韫不是第一次解他衣裳，但此刻仍脸上绯红一片，她垂着眼系好他腰间系带，最后一个结打好时，她葱白的手指仍是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总算是替他换上了干衣服，可现下正是宵禁，外出找大夫定是不可能的，姜韫便想到了府里的裴术。只是麻烦了裴大夫，扰了他的好眠。

　　姜韫一边担心着温绍，一边正准备穿衣出门，却突然听见一声闷哼，她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口中满是鲜血的甜腥，刚换上的里衣也被猩红的血染的斑斑驳驳。温绍抬手捂着胸口，只觉那里闷闷着疼的厉害。

　　“温绍！你……怎么……”姜韫惊呼一声，被这猩红刺的眼睛生疼，话还未说完，温绍却是直直倒在了她的肩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压的她身子晃了一晃，温绍毕竟身量不小，她虽不算瘦弱但也堪堪只到温绍下颚，姜韫下意识伸手紧紧扶住他，声音几乎带了哭腔，“温绍！你怎么了？你醒醒……别吓我……”

　　他向来在她面前都是云淡风轻，除了去年那一次受伤，便好像无坚不摧……他还是大齐的侯爷，战场上轻易便能打得敌军节节败退……可他这样倒在她身上，姜韫却有些害怕他出什么事……

　　展翠慌慌张张来叫他的时候，裴术正睡得正香，他正恼着是谁大半夜扰他的清梦，一听是温绍突然吐了血，心下便知情况有些不大好。

　　这晚雨下得急，裴术到的时候衣角已经沾了大片的雨水，他神色凝重地替温绍诊脉，而姜韫就在榻边一动不动的望着榻上的人。

　　待裴术诊完脉，姜韫便急急问他，“裴大夫，侯爷他……”

　　裴术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而望向榻上的温绍。果然温绍这副长年累月泡在药里的身体，总有一天会经不起烈药，裴术早前就作出过推断，今日这种情况，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可是温绍一直将西戎蛊毒以及他儿时的经历瞒的死死的，一个字也不与人说，就连老夫人都是被他爷爷担保着温绍已经痊愈……可是，现下姜韫问起来，他总不能胡乱编个什么吧……温绍血吐了一身，他不能确信她不起疑心。

　　裴术抿着唇，实在不知道怎么同她讲。

　　“裴大夫？”见裴术不说话，姜韫更加心焦，“他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难不成在西北的时候，他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她就说，温绍再怎么厉害她也是人啊，大小战役他经历了无数，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回到她身边呢……

　　“……我不好说。”裴术将一副银针取出来，缓缓展开，他叹了口气，“我先给他施针，压制住体内横走的血气，待他醒来你且问他也不迟。他……”说到这里，裴术摇摇头，开始施针。

　　姜韫却只木然地站在一边，抬手只摸到满脸的水泽。

　　“你放心，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好了我的个亲娘嗳你可别哭了，擦擦眼泪……我有办法！有办法！这套针法是专门用来压制体内血气的，我会教给你，只是要日日与他施针……目前他不可用任何药，这套针法施完一月过后，我再看看到底效果如何……”

　　裴术本来顾念着她的身子，叫她先睡一会，明日天亮再教她针法，可他却不想姜韫哪里还睡得着……便只能连夜教她。

　　姜韫跟着裴术学完针法的时候，天光已大亮了。她学的快，这些时间下来针法已烂熟于心，再加上她对中医针灸也有过涉猎，大抵是可以熟练运用了。

　　姜韫进门的时候，温绍醒着。他偏过头看着她，脸色苍白地可怕，见姜韫这副模样，他心底便大致有了数。这回闹得这样大，阿韫又聪明，难免不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