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翠,去看看阿韫她到底在干什么。”
此刻已是未时,外头的积雪都已渐渐融化,姜韫被她爹给拐走后,温绍本想着等一会儿她看够了那什么孤本再同她说清楚一些事,可这他干等了这么久,愣是连姜韫人影都没见到。
展翠也觉得侯爷怪可怜的,她应了声是,忙提着裙子去寻姜韫。
姜府仆人给他端来的羹汤他一口都没动,现在早已凉透,其实也并非不饿,只是实在没什么心情。
聂玄一进门就迎上温绍的目光,他熟能生巧的避开,上前汇报查到的情况,“侯爷,已经派人仔细查过,姜府炭石采买没有问题。侯爷和夫人所居梧沁阁中的炭石并未查出异样,不过负责炭石的下人……私藏了一些,这才让我们查出问题。”
温绍平静无波的眸子沉了沉,冷声道,“说清楚。”
聂玄咽了咽口水,看起来他家侯爷像是很不高兴,“炭石里含有若华。”
若华是一种极其罕见的香料,无色无味,极易挥发,却于人心智有极大损害。平常手段根本验不出来,但温绍手底下名士遍布,所以才查的到。
“何人所为?”
“属下……办事不利,目前只知晓是有人在运送途中做了手脚……具体何人,尚未查到。”
聂玄垂着头,低声道。
戚北侯手底下是什么人,连他们都束手无策,那此人便真是……
温绍听了他一席话,并未多说什么,“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能弄到若华的人,连他都查不到的人,温绍勾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这种手段并不算狠毒,更不会让他因此丧命,除非这个人……知道他在西北的一切动向。
大齐昭熙三年,温绍随兄长在军中作战,那时他未及弱冠,经验尚浅,即使有温凭带着,却终究不敌西戎人的阴毒手段。西戎死士佯降,却在温绍查看所降俘虏时,点燃火药。死士身上藏着西戎秘制毒药,温绍不知,纵使他反应敏捷,也只是躲开火药爆炸,而那毒随着气流灌入他七窍……他疯了三日,温凭请早已归隐的神医出山,才抑制住毒素扩散到五脏六腑。
温凭命人封锁消息,西戎人只当那次失利,而大齐军中,除了温凭和温绍心腹聂玄,却是连一个人也不知道。
后来神医作古,这件事,便成了极少人知道的秘密。
温绍大抵已与常人无异,但……万万沾不得若华。
可此人却知晓。若说误打误撞,绝无可能。
他疯起来不会丧命,可若传出去,谁能保大齐国境安宁?西戎定会趁此机会反咬一口。
那炭石中的若华不多,顶多折磨他一时半会。温绍望着外面薄雪尽数化去,想明白了些,此人是冲着他来的。
心高气傲,用若华却只用少量,无非是吓吓人。好让他温绍知道,虽居高位,却并未高枕无忧。
戚北侯仔细想想,自己好像并没有在朝中树敌。除了行军打仗,其他政事一概不管,即使朝堂朋党相争,他也从未表态站在任何一方。
就是说,只要放他打仗,大齐换了皇帝他温绍也不管。
“侯爷,小姐到了。”
温绍这才抬起头,看见一个殷红色的人影。
姜韫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她正欲开口向温绍赔个不是,却听见那人清冷的声音。
“阿韫不必说,本侯等的不算太久。”
展翠和聂玄悄悄退出去,听见这话差点没笑死。从清晨等到傍晚了,还不算太久?
忠心耿耿的聂玄觉得,他家侯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自从成了亲后越发精湛了。
小丫头展翠歪着脑袋想,戚北侯这架势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她家小姐。
他这么一说,姜韫又自觉低下了头,越发心怀愧疚。她爹也是,不分什么场合就把她给拉去……
“我昨晚吓着你了吧。”
姜韫下意识点点头,却又飞快地否认道,“……没……”
温绍其实想笑来着,可唇上的伤口实在疼的慌,他眯了眯眼,“昨晚发疯,阿韫担待着些。”
这话一出口,生生带了几分调戏的意味。
温绍发疯亲了她,还差点没把她衣服给扒了,要她多担待着些?
姜姑娘抽风似的回答,“嗯。”
呸!姜姑娘,他轻薄你啊!他扒你衣服啊!温绍这人发疯发成登徒子啊!
可是姜姑娘猪油蒙了心,脑子勾了芡,竟然还有点心疼他。幸好跟他睡在一张床上,要不然他发疯还不得自残啊?
温绍一双眼睛打她进门起就没离开过她,她低着头,小扇般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原本白皙的脸颊也变得有些绯红。他这次没笑,只是低声道,“阿韫不怪我?”
“我……不知道侯爷为什么会……”姜韫答非所问,她只想知道,温绍平时看起来好好的一个人,为何那日会变成那样。她还想问问他,现在还难不难受,痛不痛苦。
温绍忍住一把把眼前这姑娘捞过来的冲动,“阿韫放心,日后绝不会如此。”
他不愿让她知道那些事,毕竟他于她并非完全敞开心扉,更甚者,他不愿牵扯进来。
姜韫其实是个顶听话的孩子,见他不愿说,倒也不过多追问,她弯着眉眼冲温绍笑,让人心都化了。
伤口还在疼,温绍只得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姜韫从身后掏出来一个白色的锦囊,对温绍道,“我带了药。”
她盯着他的脸看,极其认真道,“侯爷倾国倾城,破了相……总不大好。”
倾国倾城……拿来形容他一个大男人?
不过温绍的脸却是担得起这个词,他坐在太师椅上,慵懒地靠着椅背,朝姜韫道,“那不如阿韫亲自帮我……上药?”
他本来想真诚点来着,可听起来还是带点调戏的意思。
姜韫乖巧地点点头,从锦囊里拿出药和上药的木篾,就开始给他上药。
温绍:这姑娘怎么这么好骗?
她站着,温绍坐着,上药自然要俯身,她胸前两缕长发垂到温绍手上,他动了动手指,将她的头发绕在指间玩弄,姜韫专心盯着他的唇,倒也没发现他玩她的头发。
可是姜姑娘发现,这人的嘴唇粉粉嫩嫩的,唇线薄凉,好看的紧。
她想起一句话,薄唇多薄情。
她看不透温绍。她与他之间,不过是一道旨意罢了。
温绍猛的抬眼,姜韫替他上药的手一顿,她以为弄疼了他,“怎么了?我下手重了?”
那人也不答话 ,双手放开她的发,只是用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着她。
被他这么一看,姜韫也不好再继续,不过药大概都上好了,她轻声咳了咳,将药收好 ,正欲起身时,却猝不及防的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姜韫扶额,戚北侯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后脑上,将头埋在她颈窝,声音有些沙哑,“阿韫。”
姜韫坐在他腿上,本就有些不大习惯,她僵在那里不敢动,被他这么一叫,半边身子都酥了。说实话,姜姑娘有时候真的搞不清楚戚北侯到底在想些什么,虽说是夫妻,可那天是谁说的,什么井水不犯河水,什么虚有夫妻之名,如今呢,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她爹说的,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温绍他是把自己说的话忘干净了是吧。
姜姑娘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稀里糊涂的做着这个人的妻子,终究不大好。
她没动,只是直截了当道:“温绍,你到底怎么想的,同我说清楚。”
他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他有侯爵之位 ,定不会让阿韫吃苦,可他也是西北主帅,哪一天指不定就马革裹尸,魂归狼烟了,到时候他让阿韫怎么办,替他守一辈子寡吗?
还有他身体里的西戎蛊毒,阿韫在他身边,他随时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跟她说他爱她?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姜韫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他若就这样说了,岂不是害了她?
“侯爷,你先放我下来,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真真切切的告诉阿韫,”她说着这话,手却极其温柔的在温绍脑后抚了抚,“等到侯爷彻底明白的那天,阿韫自然也会……”
“侯爷!姚大人……”
姜韫条件反射般想从温绍身上下来,却被他紧紧箍住了腰。
她忍住打死温绍的冲动,把头埋在他脖颈处。
聂玄猛的一下推开门,正要汇报徐州州牧姚崇的事,却撞见他家侯爷搂着夫人在那什么……卿卿我我……到嘴边的话也惊的咽回了肚里。
“那什么……属下先……”聂玄正准备开溜,却被温绍叫住。
什么玩意!?他家侯爷要抱着夫人听他谈正事吗?他家侯爷要抱着夫人来虐死他这个光棍吗?
“说完。”
姜韫:温绍你要脸不要?
他力气大,这样子抱着她,她根本下不去,姜姑娘只得暗暗在心里骂了温绍几千遍衣冠禽兽。
她爹说的果然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