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树的寂寞（下）

进入办公区，最里面还是一堵玻璃墙。可以看到，占据地下厂房一半面积的是一个大坑，一个和高德公司负三层一样的设备竖立其中，也有个玻璃栈道。可能是因为晚上，工作人员稀少，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设备周围，如同蚂蚁一般动来动去。

高劲和胡同一起站在玻璃幕墙前，淡然看着巨大的火箭一般设备，都没有说话。半晌，胡同小声问：“你第一次进去之前，害怕吗？”高劲没有否认：“我也怕，所以我写好遗嘱，把公司事情都安排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胡同又强调了一遍，“我是说，你有想过可能会一去不回吗？去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可是回不来了。在那里，你孤寡一人，无亲无故，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你要靠什么活下去？”高劲一时哑口无言，显然没有料到胡同会问这个，他心里也没有现成的答案。

胡同接着又说：“或者，实验失败，你没有回到过去，现世你也消失了。等于你就是提前结束了寿命，什么都没有了，连你的存在都会很快被人遗忘，你怕吗？”

高劲没有说话，他已经敏锐地感知到了胡同的情绪，其实胡同是在向他，唯一可以交换心路体验的自己，倾诉他对于生死之间的大恐惧。

胡同渐渐有点不能自已，呼吸加重，胸口发闷，又问：“这个项目，必须要万里无一的人才可以穿越，效率极低，可以说毫无推广的价值。你还要一直做下去吗？”

高劲闷不做声。胡同伸出两手，撑在玻璃上，呼吸不畅，说话开始有点变音：“活着不好吗？你就没有什么留恋的事情吗？”

高劲轻轻搂住他的背，大概觉得这样可以安慰人。迟疑了一会，才用波澜不惊的声音回答：“我父母已经不在，我在现世也是一个孤家寡人。我没有同龄的好朋友和死党，小学，中学甚至大学，认识过的关系好一点的，他们都已经分散，去了我不能去的地方。”

“甚至连他们都忘了我的存在，从第一次同学聚会我缺席以后，就再也没有人通知我。所以我只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好了，不用顾忌任何人。”

“二组招募到你以后，我很高兴。”高劲难得改换了温和的语调，“我知道有了一个可能，你可以做我的冒险伙伴，陪着我体验，陪着我疯狂。”

“可能你不是很愿意，没有关系，你注定要和我绑在一起，分不开的，这不是你说了算。于公，别忘了你是签了合同的，你无法承担毁约的后果。于私，我希望你帮我，我也帮你，我们一起做只有我们才能做的事情，其他人都无法模仿的、无法复制的经历才是我想要的。”

高劲把胡同两只手从玻璃墙上拿下来，两手相握，让他面向自己。胡同低着头不说话，高劲知道他不想让人看着他的沮丧脸，自顾对着胡同的头顶说：“我知道你也是一个人，你难道想碌碌为为一生吗？有一个除了能让你赚到钱，还可以让你生命变得精彩的机会，你想放过吗？我和你都是特殊的命格，多活一天都是赚的，你想浪费如此珍贵难得的生存时间吗？你现在告诉我，愿不愿意继续参与项目，去另外的时空冒险？”

胡同被打动了。是的，人活着，想要脱颖而出，摆脱庸俗，就是要探索各种不可能，不做平常事。何况按李德全的说法，特殊的命格注定有特殊的命运，特殊的命运实际上早已开启，只能走下去，顺势而为，才是知天命。

胡同抬起头，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盯着高劲的脸，真诚地说：“我愿意！我要继续做下去！”

高劲满意地松开手，说：“我现在已经对你坦诚相待了，你不要把自己当普通员工，以后估计每次任务都是我们两个一起，我们以后就是搭档关系。”胡同使劲点头：“嗯！”

“明天开始你乖乖去上课，平时注意吃好一点，我要你随时保持最佳状态。”“嗯！”

看胡同唯命是从的样子，高劲放心了，于是带着他随便转了转，就结束了参观。

一行人又乘电梯出来，离开厂房，高劲让第二台车的保镖送胡同回家，两人就此分开了。

胡同直到回家进屋，洗完澡倒在床上，脑子还有点迷迷糊糊。回忆今天晚上的情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表态了？有一个看上去有力有脑的搭档是好事，以后做任务的时候不再是孤单一人，能直接提高成功率，还能提高保命的几率。

可是就因为搭档是项目方的大老板，这样不是坐实了卖身契？先不说霸王合同的事，今晚气氛最好的时候，居然忘记提一下自己的佣金2000万的事，那是甲方金主爸爸指名给自己的，和高德的工资无关，好大一笔钱！

胡同懊悔了几秒，想起现在两个人算是熟人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想什么时候提都可以，也就坦然了。

第二天早上，胡同起床后看见餐桌上放着的精美盒子，于是没有出去吃早餐，而是自己倒了牛奶，打开盒子，拿出美味的杏仁饼，慢慢嚼起来。这家的杏仁饼真好吃，回头还要问一下，这是哪一家出品？

分别给美术张老师和四海拳馆的私教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自己今天要去上课。于是胡同又一身轻松，哼着歌出门了。坐在地铁上，胡同又感觉到了久违的满足，不用上班真好啊，每天只要不慌不忙做那么一点点事。

今天上课的状态也不错，两位私教都被胡同开朗的笑容所感染，授课气氛前所未有的愉快轻松。

如此一连三天，胡同每天精神饱满去上课，但是和高劲一直没有再联系，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于是下午给高劲发了个短信：“你家的菜很好吃，什么时候再请我去吃一餐？”

久久没有回复，胡同的心沉到了谷底。早该想到的，这样的有钱人，怎么可能自己亲自接电话？一种叫委屈的东西，悄悄渗入了他的晚饭，饭后甜点，冰箱里的所有饮料。

第二天，胡同上美术课的时候没精打采。中午他坐在邢州大学食堂慢慢吃着鳗鱼饭+豆浆饮料，手机显示高劲回信息了：“不好意思，累积的工作太多，比较忙，没有及时看到你的信息。下一次任务快要开始了，开始前我再请你吃饭。”

好吧，原谅你了。胡同知道很快又要接到任务指南，于是下午的体能训练格外认真，主动加到了一个小时，好好出了一次汗。

没两天，江淮山出现在胡同家楼下，送他去大学，顺便交给他新的任务指南。胡同下课后，直接下楼去食堂占了个座，趁吃饭时间还早，打开文件夹看。里面文件不太厚，第一张是古代侍女彩色线描画，后面是任务简介：“才女李清照，晚年生活状态任务”。

和前几次任务不同，有一张文件说明了这是私人委托任务。委托人是一位富婆，出身书香门第，自称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自恃甚高，嫌弃前夫文化低，很早就离婚了。然后多年过着游山玩水，吟诗作赋，以文会友的生活。

有满满两张纸都是此富婆的任务交代：“从小我就渴望生活在古代，觉得我的天赋，我的才华，在现代社会很难找到欣赏者。所以我很想知道古代才女最多的年代，有知识文化的女人是怎样的生活状态？”

任务要求：弄到一张李清照本人手书的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