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不当

自古能开当铺的老板，都不是省油的灯，必须黑白两道通吃，为人必然也是不肯吃亏的。胡同没钱，和他也非亲非故，就剩下两天时间，能做的事情有限，如何才能和当铺掌柜扯上关系呢？不说谈条件，就凭自己现在丐帮弟子的模样，怕是和掌柜平等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冥思苦想半天，居然想不到任何办法，唉~胡同感觉头都要炸了。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直到有一个路人扔了一个铜板滚到他脚下，他才猛然醒悟过来。罢了，现在没灵感就不要勉强了。捏起铜板，站起身，胡同毫不犹豫离开了。

穿过街市，胡同找到卖菜的农妇，正好最后一堆菜有人买了，今日的菜全部卖完。问他跑到哪里去了，胡同解释发现有办白事的，去讨了一顿饱饭吃。胡同帮农妇收拾菜篮，然后用扁担挑起，出城回家去。

回去的路上，农妇变得非常健谈，看来今天卖菜顺利，心情很不错，一路呱呱不停，讲了很多本地趣闻轶事。胡同听着，想从中发掘一点突破的契机。

两人步行回到郊外的村子，遇见的村民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看。胡同也不理，心想管你们把我当什么，小爷很快就要消失的。

待回到农妇的土房，胡同也不歇气，又拿起锄头，表示要继续干活，换晚饭。农妇没有想到胡同如此勤快，就指了一块菜田，让胡同挖田埂。胡同二话不过，嘿呦嘿呦就干起来。

干到天擦黑，农妇来喊胡同吃饭，才停歇，扛起锄头回了农妇家。晚饭是蒸菜，加咸面饼。白天听村民叫唤，已经知道了农妇是个寡妇，被人称做狄大嫂。丈夫几年前病死，也没有留个一男半女。靠着几亩地种菜度日，虽穷困，好在没有娃子拖累，颇受村中鳏夫关注。

白天胡同在村子里亮相，多半有村民将他看作狄大嫂即将焕发第二春，才收留的小白脸。

但是胡同很清楚人家只是出于善良，单纯施舍给他吃点东西而已。万一狄大嫂真的对他有点啥想法，反而会把胡同吓跑。

简单吃完，胡同表示想去树林里搭个棚子过夜，要借用锄头和镰刀，狄大嫂一口答应，还拿出一个破碗装上一点油，放入灯心草，点着灯，让胡同拿去用，因为晚上林子里太黑，啥也看不见。

胡同来到树林里之前看好的位置，把油盏放在一边，嘿呦嘿呦挖起来。作为21世纪小城青年，从小没有干过什么体力活，成年后到处打工，短暂地搬过几天砖就是最累的工作，今天一天消耗的体力恨不得比以往一年还多，胡同从来没有这么辛苦过，可是他不能停，只是一直挖。时间太紧迫，李拓的墨宝还没有得到，埋宝的洞要挖深才可以，根本没有时间休息。

幽暗的夜，静谧的树林，胡同汗如雨下，呼哧呼哧喘着气，洞慢慢变深，洞口堆的土越来越多。挖到站在洞里只露出一个人头，胡同终于停歇下来。精疲力尽地爬出洞，再拖着磨得血迹斑斑的双脚，缓缓把挖出来的土铺开，然后一头栽倒躺下，伸直身体，沉沉睡了。

没有睡多久，鸡叫声使他醒过来，爬起来继续干。借着朦胧的晨曦，挖断一些比较细的幼树，去掉枝条，把手腕粗细的树干靠紧排列摆到洞口上，用镰刀割了很多茅草盖上，把下面的洞口掩盖住，看起来就是一个用树枝和茅草做的简易床。做完这一切，胡同累得要死，倒在茅草上一动不动。恢复了大约20分钟，感觉缓过来了，胡同睁开眼睛，慢慢站起身。

带着锄头和镰刀，回到狄大嫂的土房，狄大嫂已经喂完了鸡，炊烟袅袅，正在煮粥。看见胡同的样子，农妇不由睁大了双眼，被惊到了。也对，任谁休息了一夜，反而身上更脏，精神更差，像去了半条命一样，都明显很反常好吗？

但是狄大嫂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拿了一块半旧不新的像是头巾还是手帕的花布，递给胡同，示意他去小池塘洗脸。屋后的小池塘还连接着一条小溪，算是活水，很可能就是狄大嫂生活用水的来源，昨天胡同喝的可能就是这个池塘里的水。胡同只剩下累的感觉，别的什么也不去想，默默洗干净脸和手臂，脚上有新鲜伤口，各种划痕，不敢用水洗，怕感染。

他把帕子还给狄大嫂，狄大嫂接了顺手晾在树杈上。然后狄大嫂进屋，拿了一双新草鞋出来，笑容满面地递到胡同手里。

胡同眼睛一红，差点感动得掉下泪来。这是公元800多年，唐朝离覆灭还有几十年。百姓生活最安定的时期已经过去，经济衰退，民生艰难。狄大嫂这样的寡妇，如果不趁早再嫁，一个人会生活得很艰难。就是这样千千万万底层勤劳善良的人，构成了本民族长盛不衰的国运。如果不是任务指南上面有重点提醒，不可以和过去的人有任何牵涉，胡同真的很想帮她做更多。无奈啊，只能利用一下罢了。

穿上草鞋，胡同感到走路有劲了。狄大嫂又从屋里拿出一套七八成新的黑色男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亡夫的遗物：“有些旧衣，都卖光了，只剩下最后这一身，不嫌弃就拿去穿罢。你如今是打短工吃饭，不再是花子，花子衣裳无需再穿。”

胡同感动极了，急忙拿了衣服去柴房换上。男款汉服穿起来毫无难度，略宽松，还是比较合身的。胡同把昨天乞讨所得两枚铜钱放入衣服贴身的隐秘荷包，顿时感到自己是个人样了。

接着胡同又跟着狄大嫂下地，收了很多菜，又和昨天一样挑着担子上城去。肩膀还是很痛，胡同掌握了诀窍，弓背低头，让扁担的压力尽量分散到肩胛骨上，就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走在昨天走过一次的路上，胡同脑子里又在思索李拓墨宝的难题。也许是因为今天换了衣服，形象较正常了，胡同的思路也活跃起来，昨天压根没有想到的新的想法冒出来了，一边走一边斟酌，待到进了城门，胡同已经想到了一个新计划。

狄大嫂把菜从篮子里拿出来堆在街边开始吆喝，胡同打了个招呼说要去邢州城里逛一下，就独自沿街道走了。

今日的打扮，衣服鞋子穿得都没有问题，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就是发型有点难以形容，本来胡同的发型是长碎发（短碎发没有勤于打理，长太长了），现在已经成了一团鸡窝，还夹杂着稻草等，看起来就是个很不讲究的乡下人，低端人口典范。胡同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心里在琢磨要以怎样的身份去接近当铺老板。

忽然，胡同看见了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此人也穿着半新的深色男衫，脚上穿的布鞋显示他是城内人士，最像的是一头乱七八糟的鸡窝头。胡同这两天看到的，这个时代成年男子都是束起长发，戴着各种帽子，或者扎头巾，披头散发的还是第一次见。

那人从一家商铺出来，进入下一家商铺，态度嚣张，言语蛮横，东家还小心应对，客客气气的，俱从柜台下拿出些银钱递上，那人也不啰嗦，收了就走。如此半条街走遍，收获颇丰。这是......收保护费的地痞混混？胡同豁然开朗，之前犯难的问题有解了，既然有现成的，我就来客串一下混混好了。

打定了主意，胡同不再磨蹭，一阵风似的向三不当去了。到了当铺门前，胡同整整衣衫，昂头挺胸抬脚走了进去。重重地拍了两下柜台，柜台后面露出一个脑袋来，是个戴文士巾的白胖男子。一双无情绪的大眼睛看着胡同，等着胡同开口。

胡同毫无惧色，又突然拍了一下柜台，拍得掌柜眼睛一抽搐，这才说道：“在下不才，受一个死人所托，来问一下掌柜：招牌也做好了，嘱咐的另外一件要紧事可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