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局卷 冷暖自知 二

青桐凝眉，明白李玉摆出的这幅样子，显见是做给皇帝看的。

她暗暗思忖道：‘难不成皇后那般按捺不住，当着李玉的面为着这道“口谕”发作了？若真如此，倒是我高看她了。’

而皇帝听见李玉吞吞吐吐地话都说不分明，表现得迟疑犹豫不敢开口，自然而然地便联想到了叫他办的差事上头——李玉是乾清宫最得用的太监、又是这大内的副总管，等闲不怵什么人什么事。而能教他露出这般情状的，紫禁城里满打满算都挑不出几个人来。

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皇帝自然不会忘记李玉原是奉了自己的旨意去办的差，办的又是什么事。

‘打狗也要看主人！皇后倒真是好的很！’。

皇帝终于转过头来瞧着李玉，神色已然是沉了下来，他不耐道：“你是在长春宫里见着了什么？教你这么说不出口，还是有谁堵了你的嘴不成吗？！”

李玉身后的进忠吓得一激灵，李玉自己却只是将原本就弓着的腰背弯的更低，做足了卑微而恭谨的姿态。他受懿主儿大恩，宸贵妃的拉拢也确实教他动心，如今皇后这桩事撞到他手里，他自然要露出些手段本事给贵妃娘娘作投名状——所以适才故意吞吞吐吐地说话，原就是要挑动起皇帝的情绪，现在目的达成，自然心里也是有底的。

李玉一旦下定决心，立时念头通达，他语气里略带三分惶恐地对着皇帝答道：“奴才绝不敢在皇上面前有所隐瞒。”

“那你就快说！”青桐轻咳一声，旋身坐回了软榻上，只不过这一次是坐在了离皇帝稍远的地方，姿态毫不亲密，倒很有些贵妃之尊端然沉凝的气派：“少蝎蝎螫螫的空耗辰光，你也就是往长春宫跑了一趟，做出这副上了刀山下了火海的模样做什么？”

她干脆地把长春宫三个字给点了出来，便是架好了梯子让李玉顺水推舟地将话说出来，也是向李玉表明自己的态度给他吃颗定心丸。

李玉见此，果然会意，心下也愈发笃定起来。

“是。奴才这便说。”整理好措辞，李玉将到了长春宫后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奴才奉皇上命去向皇后娘娘问话，皇后娘娘待皇上的旨意很是恭谨，是跪接的皇上口谕。”

说到这儿，李玉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皇帝，却见皇帝眉目未动，面上神色不见丝毫动容，一旁的青桐反倒对着皇帝温柔地笑语一句道：“皇后娘娘果真端和知礼、严于律己，实为六宫之典范，是臣妾等楷模。”

她这话说得好似是赞叹有加，皇帝却听得不以为然。在他的心目中，能母仪天下的女子必得是一个如圣人一般公正慈善之人。而他的皇后呢？素日行止在他眼里就已经算是勉强，如今还得知她竟然敢假传圣谕，如民间愚妇般做出那些扯虎皮做大旗既蠢且恶、荒唐可笑的事情来，败坏了他的颜面名声，还勾结纵坏了他贴身太监、窥伺帝踪，实在是愈发教他失望。

他不咸不淡地勾唇冷笑了一声，想道：‘至于跪接口谕，固然显得温柔和顺、恭谨谦卑，但皇后为妻、为臣，顺于夫，从于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他事到如今，尚且还愿意给她一个辩白的机会，除了看在一对子女和前朝富察家颜面的份上，也实在算很是顾念着多年夫妻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