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局卷 雷霆雨露

青桐瞧着茕岚快掀帘而出，心念一转，斟酌着开了口：”臣妾记得，皇上去岁加恩后族，将皇后娘娘的叔父和同族兄弟提拔到了镶黄旗的副都统和佐领之职.....今日这道旨意，皇后娘娘面上须不好看。“

皇帝不语，深深地凝视着青桐，逡巡她面上神色，见她始终神色自然如一，方在片刻后意味深长地道：”你不懂。朕就是为了中宫皇后的颜面，才下了这道旨意。有些事及时止损，那就还有可挽回的余地，而若是一味纵容乃至于视而不见，时间久了，恐怕才会酿成倾天之祸。”

青桐一贯在皇帝面前都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聪慧模样，也是知道再装傻下去就大没意思。于是面上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

她抬手抿了抿鬓发，望向皇帝，轻轻柔柔的嗓音笑吟吟地点破了皇帝话中之意：“皇上这话倒教臣妾想起了《左传》。“

皇帝就是那个意思，自然不否认，反而信手抬起亲自为青桐拢了拢发梢：”可见你书读的不差，也读进了心里。唔，《郑伯克段于鄢》若不是篇好文章，如何居于《左传》开篇呢。“

青桐目光一动，旋即笑地又温柔又娇俏：”是啊，尤其是那共叔段的结局实在是发人深省，落得个兄弟不像兄弟、母子不像母子、君臣不像君臣的难堪情状，委实教后人看了深觉可惧。凡事若走到这般田地，也没什么意趣了。”

皇帝会心一笑，神色愈发缓和，道：“懂得恐惧是好事——有了恐惧便能生出敬畏，而有了敬畏之心就会守住礼、守住规矩。”

青桐微微颔首，以示赞同皇帝所言，然而心下却满是不以为然，暗暗腹诽道：你倒是不想做郑庄公，可即便是你愿意给他们收手的机会，已经身为后族、手握嫡子的富察氏也早就退无可退了。再说了，依着这样雷厉风行的警告方式，皇后却也未必有那个脑子去领情，恐怕难免还要因你是在承乾宫下的这道旨意而心生怨怼怀疑。

青桐心知皇帝此举最后收到的成效恐怕也是不过尔尔，心下便放松了下来，口不对心地赞道：“所谓雷霆雨露，俱为君恩。皇上是天下人的君父，施以雷霆手腕，恰如严父教子一般，是心怀爱惜之情。刚刚是臣妾想岔了，皇后娘娘与您是夫妻，一体同心，必能体会皇上的一番苦心，怎会觉得您是在伤她的颜面呢。”

皇帝沉默半晌，青桐所言正是他心底所愿，而在他心里坐镇中宫的皇后也的确合该有此气度。可惜，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自己的皇后富察氏究竟是何等样人，这么些年下来，他心底里还是隐隐约约分明了的......好在，富察家顶门立户的男儿里还有几个拎得清的人。

皇帝低声道：“最好如此......但愿如此。”

青桐默然，她早将皇后看透，不必过多推演都能猜出皇后的反应。那是个将家族和自己的尊荣颜面胜过性命之人，又一向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是嫡妻原配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与妾妃大不同。今日皇帝先是派李玉申饬诘问，再是毫无预兆地敲打了她的母族，与皇后而言，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了。而她本身，又委实没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和沉稳，哪里会沉下心来细细思量皇帝此举背后深意呢？

结果如何，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