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杨羡阿姐，阿姐刚刚是叫羡儿的名字了吗？真的是阿姐吗？我没听错吧！还是……羡儿在做梦……

杨羡突然才回过神来，他虽然愚钝，但听得却清楚。

他猝然推开你，掐了一把自己，知道有了丝丝疼意，他才露出笑脸。

但抬眸他便看见了你白玉面容上的泪水涟涟，不觉便慌了，双手急忙要来擦你的眼泪。

他从来见不得你掉泪，眼泪的炽热让他的手心微微发烫。

杨羡阿姐，阿姐不要哭，阿姐乖！

杨羡是羡儿惹你哭了吗？

杨羡是羡儿不好，羡儿给阿姐买梅干、糖人和冰糖葫芦！

跟你相比，这两年让你成长历练，而弟弟，更像个孩童。

你轻轻捉住他宽厚的手掌，他的手心依然温暖，更没有任何茧子，你终于放心了。当年忠叔用最后的钱财买通了遣散流放的头领，总算没让从小养尊处优的弟弟在塞外受什么委屈。即使吃住从简，但起码不用服侍别人过活。

杨槿宁那我们就买梅干去。

你轻轻地笑，眼神迷茫又灿烂，依靠在他的肩头。这样的依偎，你们姐弟以前从未有过。

你以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太介意自己有个“傻子”弟弟，才会迷失了自己的心。

杨羡好啊好啊！终于可以和阿姐一起逛市集了！

他开怀地笑着，虽然他愚钝，但还是知晓最初的喜怒哀乐的。

你没想过，这次的决定，居然会让你不经意遇到那个人。

如果你可以预见的话，你一定会乖乖躲在府邸。

如果不是羡儿跑得太快消失在人海，你焦急寻找，如今，你也不可能横穿胡同，被疾驰而过的那匹黑色骏马吓得软瘫在地。

骏马的主人单手拉住缰绳，喝声，阻止了马蹄踩踏在你身上的结局。

你吓得失神，一手附上心口，不知为何，居然一时间心痛如绞。

如今你是庶人，深知不能得罪京城的达官贵人，于是想着要跟对方道歉，你蓦地抬头，傍晚时分的阳光明明微弱，但在那一刻，你突然看不清骑在马背，高高在上的那个男人。

追风王爷，出什么事了？

身后传来马蹄声和男人的问候声，王爷二字，更让你心口紧缩。

突然，你恨不得遁地而走。

那是你回到京城，最不想见最不愿见的那个人。

追风什么人横冲直撞，敢耽误王爷的行程？

你蓦地捉起裙裾，急急忙忙低下头去，也不顾脚踝处还在隐隐作痛，只得卑微地跑开。

鹿行风走。

那个男人，约莫二十三四，身着贵气的华服，银冠束发，身姿挺拔，手持黑色马鞭，日光照在他的面容上，更显意气风发。浓眉飞扬，星目凝神，他的唇称不上丰满，紧抿着的时候更显冷淡，棱角分明的面目，只有淡淡的疏离和傲然。

他的自负，不耐，在眼底，在微蹙的眉宇之间，呈现的淋漓尽致。

他只是吐出这一个字，仿佛眼角余光都懒得瞥向那个狼狈逃离的身影，挥动手中马鞭，驰骋而去。衣角飞扬，随着马蹄踩踏而飞出的尘土，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只剩下马蹄声，仿佛还停留在你的耳畔。

从流放塞外开始，你也曾经想到过会再见到他，但却不曾料到是今日这般的不期而遇。

他坐在马背上，而你，跪坐在地面。

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而你，却是毫无身份的平民百姓。

或许很多都改变了，但只剩一件，从来都不曾改变过。那就是，无论昔日还是今日，亦或是未来，你都是这样仰望着那个英俊又傲慢的男人。

他没有看你，是好的。今日的杨槿宁，又有谁能认得出来呢？

更何况，让他看到这般的杨槿宁，你也不想。

还不如在他的眼前淡出的好。

杨羡阿姐。

杨羡你摔疼了吗？要不要羡儿去买药？

杨羡是不是很疼？怎么又哭了呢？

杨羡听到喧闹声，才从人群中折回来，目光接触到坐在角落的你，一下子急坏了，语无伦次。

杨羡的话把你从杂乱无章的思绪里抽离出来，你抹去泪水，苦苦一笑。

怎么总是容易被那个人影响了情绪，居然又流泪了。你想道。

自己流泪不是因为身体的痛，而是因为这样的重遇，不知不觉让你双目湿濡。

他没想过，你有生之年还会再回来吧……

不，或许是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会回来，还是，老死边疆……

杨槿宁羡儿，我们回吧。

你舒展开眉峰，强忍着疼痛，朝杨羡笑。

抿着嘴角，你缓缓移动步伐，说服自己不疼，踩踏在地面的右脚，似乎也就真的没那么疼了。

再多么难堪的遇见，也终究要消逝成过眼云烟。

宫门外。

追风爷。

男人的侍从之一追风从马上跃下，直直走向黑色骏马之下，从男人手中接过马鞭，却看着主子迟迟不下马，迟疑着问了一句。

追风爷有心事？太后还等着召见爷呢。

男人仿佛没有听见侍从的询问，视线落在远处。方才在路边匆匆一瞥的那个身影，却一直扰乱他的心境至今。

会是他看错了吗？虽然半月前皇兄已下达圣令，恢复自由之身的罪人包括郡王府牵累的众人，但他从未想过，你还当真会回京城。

他并不觉得京城还有你的眷恋。

他觉得，你不该回来。

黑眸一沉，方才的冷淡化为阴鹜，他紧绷着脸，衣袖一挥，疾步走入朱红色宫门之内，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融入黄昏的晕影。

他疾步穿过皇宫，俊挺的身姿步伐苍劲，来自各个宫殿的宫女宫人都俯首对他行礼。

他，鹿行风，是当今王爷，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虽然出身并不高贵，生母当年也只是一个小小美人，不过他幼时便跟着皇后，因聪慧冷静而倍受青睐。如今在皇朝担任的角色，更是重中之重。

抬起头，他仰望着眼前的宫殿，润央宫三个大字，昭显着母仪天下的威严。

下巴一低，他稳步踏入其内，目光落在坐在正中红木软榻上的妇人，虽然能看出有一定的年岁，可依旧风华不减。

低头，鹿行风给她请安，刚要跪下，妇人笑着拂拂手，示意他免礼。

皇太后太子大婚，整个皇宫都热热闹闹的，唯独这润央宫啊，来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皇太后看着鹿行风坐下，才开了口。语调一转，她指责起来

皇太后若不是叫人传话给你，你也不来看哀家了。

不得不承认，在众多皇子皇孙之中，这个男子是最为出众的一个。若他是自己所生，或许就会成为能争夺皇位的人物。皇帝向来对他冷淡，但众多兄弟之中，再无一人比行风更加出色，所以今年年初，她就命他担任监管行宫制造的大任，可见是对他信任有加。

行风侧过俊颜，瞥了一眼荣兰姑姑送到茶案上的龙井，表情从容。

他在众人心中是个凉薄冷酷的人，即便是对皇兄也不算熟络。唯独皇太后的话，他从不违逆。

虽没有血亲，但不无恩德。他这么听着，安静的表情，因为少了往日冷峻的威严，更显得迷人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