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佳肴味同嚼蜡

上菜后昊飞望向菜色，熟悉的味道，清淡但是别致的风味，只见袁梦将椅子搬到他身边，抓了张纸巾，纤细并且指甲修剪整齐的手抓着勺子，眸子低垂着，整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漠到极致。

喂饭的动作依旧娴熟也并不生硬，甚至还会用纸巾为他擦拭唇边的油，但是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再看她碗里的东西几乎未动。

她喜欢冷暴力，怒气冲天也不会大喊大叫，将冷漠演绎到极致，脸上的神情如同刀刻的一般地生硬，冷眸暗淡无光，就像是装了一对漂亮的义眼，殷红的唇因为抿得过于用力而发白。

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机械地重复着已经烂熟于心的动作，恰好的时候送上一口饭再送上一口菜。

美味佳肴味同嚼蜡，可他除了张嘴将袁梦递到他嘴边的食物吃下外别无选择，他的小丫头即使那么生气那么冷漠还是想着自己，这样的她让他第一次感觉舍不得放手了，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感情如一日实在难得。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听到一声细微的叹息，然后是碗边与桌面接触的细微声音，接着带着女子芬芳的躯体靠近，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覆上他略有些赘肉的肚子细细地揉着。

在她的手要抽离之际昊飞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甚至破了音：“梦梦我对不起你，你可以...”

话音未落那只手就抽离了他的肚子，声音里甚至有些冷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生病了记得吃药，实在不行去医院。”

昊飞颤抖着声音问：“余生你还会愿意陪我这个废人吗？”袁梦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拔高音调叫了一声：“小飞，我们送昊飞哥哥回家。”

他颓然地软在轮椅里，几乎和那个没有生气的代步工具融为一体，他这一次真的把她的心伤得透透的了，他的小丫头再也不愿意原谅他了。

突然两条光滑带着一丝清凉的感觉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脖子，她的头虚搭在他的头上，带着些隐忍哭腔的声音自他头顶直灌他的脑子。

“再让我抱你一次，以后就不纠缠你了。”

他一言不发，紧咬着苍白的下唇才让他不至于哽咽，他真的好想好想转过身来，将这个体贴入微的丫头按住怀里，用修长的指穿过她飘逸的长发柔声说：“丫头，我娶你，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我可以挣足够多的钱养活你。”

但是现实却是血淋淋的，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将心口划了一道口子，但是因为拔得快伤口又恰好贴合在一起所以生命没有立即流逝，但随着每一次心脏的跳动他都要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巨大的痛苦，就像歌词中唱的那样—“沉默是会呼吸的痛。”

回去是袁梦开的车，昊飞歪在被她半放平的座椅上看着她的侧颜，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爱哭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她不再是那个活在他庇护下爱哭碰到事情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了。

如今的她事业有成，带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做事考虑周到一丝不苟，反观自己接手了家族企业，整天周旋于上流社会脆弱易碎以利益为出发点的人际网中，形形色色的人虚伪的嘴脸早已看透，袁梦是他的温柔乡是他愿意放在心尖上宠的丫头，可是他的话他的决定生生地把那个付出一片真心二十年如一日的小丫头弄丢了。

她说有缘再见，无缘永生不复相见，他的唇颤抖着，拼命地扭过头，那双深邃的眸子中满是痛苦，声带却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断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就蠕动着苍白而有些发干的唇瓣：“梦梦，抱歉。”

最后重复地累了，合上眼睛睡了过去，袁梦将车子缓慢驶入车库，转头将视线落在睡着的他的脸上，将呼吸放得很轻很轻，几乎微不可闻。

她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许久她将还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缓缓放下，眸子低垂，做了一个决定：“马上申请调配，离开上海这个让她肝肠寸断的城市。”

那一天袁梦像之前一样将他抱到轮椅上，送到家里，甚至帮他躺到床上，还倒了水喂了他，但是全程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昊飞，最近我就会准备离开上海，过了今天有缘再见，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走的时候连头都不曾回一次，从她的背影看十分潇洒，衣角随着步伐而左右摆动，虽然看得潇洒自如，实际早已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没想到就这样放下了爱了二十年的感情，那一天她在车里抱着小飞哭了很久，一抽纸巾都因为涕泗横流而用光，她明亮的眼睛因为哭泣变得红肿不堪。

昊飞躺在床上，头拼命地转动着往外面的方向看，但是奈何动弹不得，视线被窗外的绿植遮掩地严严实实的。

他的小丫头把他移到床上，他就再也没了跟上她步伐的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伸长手臂拼命地往前爬，但是努力了很久才挪动了一点。

昊飞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往床边爬，看着床边与地面的高度他迟疑了几秒，心一横继续往前，他的身子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面条一样挂在床边。

他不理会自己的狼狈，继续努力地往前爬，长腿像是个摆设，哐啷哐啷地随着他的向前爬行而落地，细嫩的脚背蹭在光滑的地板上，虚虚挂在脚面上的家居袜也被蹭掉。

就在这一刻他后悔了，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两个耳光，他好想好想抛去所有自尊能冲出门外去求她原谅自己，别离开上海，可是从房间到门口短短几步的距离让他爬了很久很久。

等到终于爬到门口时暮色已沉，那个人儿已经走远，他再也追不上她的步伐，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把手他却抬不起身子。

曾经健壮的身躯如今像一摊烂肉一样拖在地上，他失声痛哭，涕泗横流，英俊苍白的脸颊上沾着不知是灰尘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细软的发因为冒汗而软软地贴在额前，那么多年了。

他第一次这么痛恨多年前的自己，没有那场滑雪比赛他就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那样青春盎然的自己就不会一遍又一遍地拒绝那个丫头，不会对她说：“抱歉。”

甚至可以给她一个家，用了这么久直到他终于想通的时候那个一直做他的微笑天使的小丫头却再也不回头地走了，他痛恨自己再也追不上她远去的背影，不能再亲口说一次：“抱歉。”

他的丫头不愿再为他停下脚步，他只能像现在一样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趴在地上，像是一块腐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