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古寺初遇

蒹葭挂着凝结的霜花，浓雾四起与云朵缠绵，碎金从屋顶青砖色的瓦片上滚下，散落在霭霭停云上，突然间一群大雁划破云雾，又拍打着翅膀消失在视野里了。楚九揽从手撑在雕栏上，身子微微前倾，忍不住发出了赞叹之声。

昨天傍晚，楚九揽与邻家小孩在恒山脚下一处空闲的地方踢他新得到的鞠，他玩得尽兴脚下失了分寸，猛地发力竟将鞠踢飞了。那鞠在空中推移了许久，又落进了一簇草丛中。

之前有一个孩子去恒山玩耍最后不见下落了，从那以后家长都会吓唬孩子恒山里有妖怪出没。楚九揽想了想那些故事，不禁颤栗，又看了看鞠丢失的方向，之前他就丢过多个鞠，楚母放言：“如果再丢就不给你买了。”楚九揽衡量了利弊，最终克服了恐惧从一群不知所措的孩童中站出来，面色严肃，视死如归地说：“我去捡。”

还没怎么收获同伴崇拜的目光，张妈就喊楚九揽回去吃饭了。张妈是楚府的保姆，这个朴素的中年妇女是个寡妇，楚母看她手脚利索便把她招来做了保姆，张妈没有自己的孩子，因此格外疼爱楚九揽。

“来了。”楚九揽应声道，飞快地跑家。心里盘算着明天早上和陆酽一起去捡鞠。

“你鞠呢？

“遭了，落在陆酽那里了。”

“我还以为又丢了，那夫人可不会再给你买了。好了，进去吃饭吧，今晚我蒸了桂花糕。”

“我最爱吃张妈做的桂花糕了。”

今日清晨天色微熹，楚九揽从床上翻身起来，自己穿好了繁琐衣服，悄悄把房门拉开了一个空隙，笨重地探出脑袋，左右看了一会确认没人后才迈步出去，把房门合上，屏住呼吸，弓起身子，做贼一样，沿着墙溜到了后门。

楚九揽正打算去叫陆酽，但又想到这会他肯定还没起床，去叫他不是把陆父陆母吵醒了吗？到时候他们同母亲一说不就全露馅了吗？不行不行，还是自己一个人去靠谱。

打定主意后楚九揽就拐了个弯独自绕到了恒山。楚九揽看着周围繁盛的杂草却也忘了鞠丢在了哪里。他捡了根树枝，边走边低头用树枝在草丛里拨弄。不知转到了哪里，楚九揽发现面前没有杂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级级粗糙干净的石阶。顺着石阶向上望去，只见有一个比他还小的和尚挑着水正往上走。

楚九揽连忙跑了几步追上那个小和尚。小和尚挺住脚步，打量着身边凭空多出的一个生面孔，没看出什么，便一脸防备地用稚嫩的声音问道：“你是谁啊？”“我叫楚九揽，是山脚下楚府的。”楚九揽回答道，继而又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禅净。是悬空寺的和尚。”禅净说着，又挑起水往上走了。

“这山上还有寺庙吗？是叫悬空寺吗？”

“对啊！”

“那你是悬空寺的和尚吗？你们都剃头吗？我能不能摸一下啊？”

“我当然是了。和尚哪有不剃头的。不能。”

“那好吧。你每天都挑水吗？这水重不重啊？要不要我帮你”

“也不是每天，最近挑水的师兄生病了。这水也不重，不用你帮。”

“等等，如果你是和尚。那‘禅净’就是你的法号喽！你真名叫什么啊？嗯，我是说你没出家之前的名字。”

“余还。”

“我们这边没有姓余的诶，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这么小就要出家啊？”

“你问题好多啊。”

“你怎么这么小就这么古板，跟个木鱼似的。你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嘛。”

楚九揽扯过余还的衣角，余还停了下来：“你干嘛扯我的衣服？”楚九揽微微低头一副委屈的样子：“你走得太快了嘛？”余还生出些恻隐之心，他的方丈或者师兄弟哪个不是规矩礼貌的，但却也死板。余还下意识地想伸出去揉一揉楚九揽的脑袋，但手却得扶着扁担。只得抿了抿嘴唇，继续走路，却悄悄放慢了脚步。楚九揽觉得这个别扭的小和尚可爱极了。

走了有两三里路，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山挡住了路。楚九揽扯了扯余还的衣服：“你是不是走错了，这边没路可走啊。”余还看了看楚九揽扯着他衣服的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往上看。”

“哇，这寺庙怎么在天上啊？”

“当然是因为有柱子撑着啊，笨蛋。”

“你才是笨蛋，雾太大了我没看清而已。”

“你就是笨蛋。”

“我不是。”

“你就是。”

……

余还带着楚九揽上了悬空寺，方丈问余还楚九揽是哪来的，余还双手合十，低头作揖：“是弟子下山挑水时遇见的，叫楚九揽，他硬要跟着我上来。”“既然如此，那回头便叫禅明把他送回去吧。”方丈说。“不要。我要余还送我回去。”楚九揽抗议道。“那禅净你回头就送他下山吧，免得他父母担心。”“弟子领命。”方丈便徐徐离开了。

楚九揽撑着栏杆向外看去，这才有了开头的的一幕。他转身问余还：“我以后还能来吗？”余还板起小脸思考，楚九揽觉得可爱，不禁走上前捏了捏余还的脸颊。余还楞了一下，楚九揽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余还的耳根子有点红，鼓着腮帮子质问楚九揽：“你干嘛捏我的脸？”楚九揽还是笑着说：“因为你可爱啊。”余还的耳朵又红了几分，转身兀自离开了。

“诶，你去哪啊？”

“送你回去。”

“那我明天还能再来吗？”

“不知道。”

“诶，你走慢一点。”

余还看着被楚九揽扯着的衣角，微有些怒意：“我说你都比我大为什么总是要扯我衣角啊？”楚九揽又给了余还一个微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大？你又没有证据。”余还感觉一拳头大在了棉花上，意更甚，竟浮上来几丝委屈：“你……你……你块头就比我大，我才8岁好不好。”楚九揽意识到自己好像玩过头了，又捏了捏余还的脸颊，余还生气地别过头去。“好了好了，我9岁了，比你大1岁。你没说错，不生气了好不好？”

余还径直往下走，楚九揽又追上来扯过余还的衣角：“你走那么快，丢了怎么办？”余还拍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说：“那你也别扯我衣角。”楚九揽只觉得这被打一下不痛不痒，又疾步跟上去，从善如流地牵起了余还的手，还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你不让我扯衣角，我只能牵你的手了。”余还要挣扎却被楚九揽紧紧握住。鼓起嘴巴，怒气冲冲地走了。

“到了，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回到村庄了。现在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

“哦，那我明天还来找你。”

“你别来了。”说完这句话余还就转身回到了悬空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