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女子原先低着头细细抚摸着正在舔舐猫粮的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听见这声音手停在空中怎么也抚摸不下去。
“喵呜~”猫儿不满女子突然停止抚摸,叫了一声想借此吸引注意。
女子终于按下了手,却是掐了一把小猫,黄白相间的小猫凄异地尖叫一声极快地跑远。
女子又蹲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轻轻抚平裙上的褶皱,笑说:“怎么会呢?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猫,这种东西心思真是难揣摩得很。”
男子笑得温柔:“喜怒无常的,爪子也尖。”
云苏瘫坐在地上,背后冷汗涔涔。
她双手捂住脸。
指缝间传出细碎的呜咽。
十二岁的云苏坐在末座。
云苏生得好看,现在又被母亲好生打扮,被华服装点得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少女茫然的样子落入阮韶的眼中。
“阮、云、苏。”
少年笑得清朗温润。
人们都说云家卖女求荣。
云父是盐商,富甲一方,但是终究是个商贾,身份低微。
可人家攀上了太子呀。
云家心思费尽,得来了京中权贵的请帖,于是将女儿好生打扮,去参加一个又一个宴会。
终于得了阮韶的青睐。
云苏靠在床上。
这几天她水米不进,整个人很快消瘦下去,全没了初时的娇俏。
云苏闭着眼,整个人昏昏沉沉。
脑中混沌一片。
她梦见少年的阮韶。
在她因商贾之女的身份而被孤立时他挺身而出的模样。
在她因礼仪不够端正而被母亲打手心时他温言劝阻的模样。
她梦见一树杏花下,尚是少年的阮韶朝她伸出手来。
她将手缓缓放入阮韶的手心。
阮韶握她的手逐渐合拢。
渐渐地,渐渐地,竟是连骨头都要捏碎了一般。
而少年依旧笑得清朗温润,一如初见。
她唇上蓦地一阵痛。
耳边是阮韶恶声恶气:“你弟弟的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她勉力睁眼。
阮韶双目通红,眼中血丝遍布,正凶巴巴地望着她。
云苏扯出一抹笑来,嘴唇因为太久不进水而干燥,这么一牵扯,便裂开了,有些疼。
“再作践自己,连累的可是整个云家。”阮韶重重放下手中的碗,起身往外走。
临到门口,又回头:“你可要想好了。”
他出去一会儿后,才陆陆续续有婢女进来服侍。
听婢女们说,她病着的日子里,阮韶一直在这守着她,彻夜彻夜地守着她,也不合眼。
她只是心里暗道可惜没有旁人瞧见阮韶方才的模样。
心底还有几分恶作剧得逞的窃喜。
阮韶是京中的模范夫君。
阮韶总是宠着她,惯着她的小娇纵。
她说她想喝城西的梅子汤,还想喝城东王姑娘家的“殊途”。他便去买。到手时,温度都将好,梅子汤中的碎冰碰着白瓷碗的边,清脆的当啷声听了就舒心。“殊途”中的最后一片茶叶打了个转,正悠悠向底沉去。”
“啊呀呀,夫人是不懂得我们这些人的苦楚呀……阮郎君如此待你不是甚好么,总好过……”那位夫人含糊了一下:“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偏房而已……”
外面日头高悬,阳光灼得人难过。
而云苏只感觉好像一盆凉水浇下,将心中最后一点什么东西浇灭了。
阮韶坐着,怀里坐着云苏,正亲手剥了荔枝,一颗一颗往云苏嘴里送,另一只手里躺着一块手帕,正接着吐出来的核。
受了云苏狠狠一剜,也不恼。
云苏翻着白眼心安理得地往这夫君怀里靠了靠,送到嘴边的荔枝也不肯咬了,腮帮子一鼓一鼓。
像前次秋猎见到的那只松鼠,抱着自己的食物啃得很欢——阮韶想。
当然他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
似乎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云苏暗忖。
总之他又不会给她难堪,她也乐得给他面子。
但是……总归有些膈应。
云苏心头忽地涌上一阵倦意,行了礼便算是告退了。
阮韶手中的荔枝已经剥好了皮。
他慢条斯理地将莹白的果肉塞进嘴里。
怎么说呢。
按理来说,云苏是该感到幸福的,她父亲有钱,夫君有权,受尽宠爱。
但是有些事,没法跟外人说。
自小她六艺经传皆通习,礼仪更是请了宫中的旧嬷嬷来教习,父亲笑呵呵地说是因为他是个粗人,总不能让女儿也学了他。
但是母亲一次一次将她打扮送她参加京中权贵子弟们的宴会,她隐隐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个工具。
阮韶对她是真的好。
但是这种好建立在她的自由之上。
倒不是说放她看遍天下山水才叫自由,她心里明白作为女子,还是个已经嫁了人的女子,这种自由遥不可及。
阮韶独占欲太强,他不许她喜欢除了他以外的东西。
不管是人还是物。
所以说,有些事,真的没法跟外人说啊。
这日云父到京中来处理些事宜,顺道来了太子府上。
云父和阮韶在前堂议事,云苏便和母亲到后院叙旧。
云苏隐隐提到阮韶的强势,刚起了话头却被母亲制止。
云母笑得温婉,只当听不懂:“苏苏啊,嫁人前你是我和你父亲的掌上明珠,可是嫁了人万万不可再娇纵任性,看见殿下待你不薄,我和你父亲便放心了。”
云苏愣了一愣。
云母又道:“你弟弟在京中做官,多靠殿下扶持。”
“母亲!”云苏有些恼。
云母也收了声,跟云苏道起家常来。
云苏当然不知道她们说的话都被跟在身边的暗卫听了去,并且转眼就一字不落地到了阮韶手里。
阮韶眸色渐深:“岳父大人,适可而止。”
云父愣了愣,他本来想通过太子这边的关系将手伸得再长一些,没想到太子竟如此不给面子。
到底是老狐狸,云父压下心中无数,找了个理由和云母一道走了。
天色渐晚,阮韶放下手中竹简,起身往云苏的住处去。
走到半路却是硬生生转了脚步。
身边的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殿下今日不去太子妃那么?”
阮韶只淡淡看了一眼,那人随即噤声,不再多言。
也许他做错了。
但是阮韶是何许人?
他没法低头。
翌日他寻了只黄白相间的小猫,派人送到了云苏住处。
不过看来收效胜微。
阮韶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没法看着云苏对别的东西感兴趣。
慢慢来吧。阮韶这样想。
可是造化弄人。
云苏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底子本来就弱,云母走后整个人又郁郁寡欢。
阮韶遍请名医,皆是摇头叹息。
这下可不是一句云家便能再让云苏好起来的了。
阮韶开始整日整日地陪着她。
他寻来一只温顺的波斯猫,一蓝一黄的眸色好看得很。
云苏只能勉强一下一下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甚至抱起来都没法做到。
他寻来外头小贩卖着的少女时的云苏很喜欢的各种小玩意。
可是云苏只是垂着眉眼并不理会。
阮韶数着日子心想着三个月的期限还有多久。
他在云舒苑搭了一座秋千。
天气好时他会抱着云苏坐在上头,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他想啊只要云苏肯问他就能和云苏说出一切。
可是怀里的人甚至没有力气睁眼。
云苏的精神越来越差。
云苏走的那日,阮韶亲手为她绾了一个双平髻,换上了一套少女的裙衫。
他抱着云苏又坐上了秋千。
看着宛如少女的云苏。
阮韶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
他说初见,他说喜欢,他说了很多很多。
暮色四合。
他轻轻在云苏鬓角印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