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一)

【立正】

时至今日，陈立农仍然想不起他和朱正廷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熟悉。从客观镜头来讲，节目时期他们像两条遥望的毫无相关性的线，唯一浅薄的交点藏在一条花絮里。花絮太边角，除了粉丝也没什么人会去看——结束后有一天陈立农自己去看了。镜头里，他握着朱正廷的手拼命摇摆，傻乎乎像一个高中生——他也确实是一个高中生。

这个高中生现在戴着眼镜、抱着试卷，头痛欲裂地在百分九的别墅大客厅里咬笔杆。朱正廷坐过来。他刚洗究澡，头发软软绵绵，沐浴露是柑橘味——这倒没什么特别，9个男孩不怎么讲究，大浴空里共用同一瓶家庭特惠装，柑橘味复制粘贴，演变成9个年轻的飘荡的橙子，仿佛某种同仇敌临的错觉。可是身旁飘荡的柑橘味需要加一个定语，“朱正廷的”，这个定语意味着不可忽略的细节，他的精致讲究到底与别的人形成某种不刻意的区别——陈立农闻到了。朱正廷白天用的香水仍旧有留香，在他白腻的皮肤上蒸出又浅又润的甜。

现在他用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头发，探过来的话头也又浅又润的，轻飘飘的，“哎，你要考试啊？”“是……下一周要抽空回趟台湾期未考.”

“看起来很难哎.”

朱正廷倾过来看，又很快离开。他好奇地表达自己的兴趣缺缺，连他的甜味都飘得暖昧又敷衍。“可是正廷……正正，”陈立农下意识改了口，“正正不是高考过吗？这里的高考会不会很辛苦。”“很苦，”朱正廷好像被回忆重新击中，时至今日依旧委屈地皱眉头——

“我都快死啦。”

他腰是软的，靠在一边沙发上懒得用力，塌出一段蜿蜒的线.oversize的T恤也许很贵，漏一片锁骨。他的温柔不设门槛，他的性感雨露均沾。

陈立农知道他用词夸张的毛病，可朱正廷簇着眉头，又让他不得不信，客观来说，这里的所有人里，也确确实实只有他正儿八经地备过考——唯一性让朱正廷成为权威，际立农没得选，他被年龄和人生经验全面压制，在朱正廷的眼睛里逃开188厘米身高的庇护重新变回小孩。

他不得不信他。

2

可快死了的苦是哪一种苦法?“上戏第一”存在于无数个听说里。陈立农不太明白“上戏”的涵义，但好歹他知道“第一”像怎样的荆棘--他站在发光的台子上放开蔡徐坤的手，看着名次最终定格，哪怕只是擦身而过，也被灼出一身钝痛的痕迹，而蔡徐坤背对着所有人，那么瘦，那么近。陈立农在最近水楼台的距离被波及，看到他细瘦的身体一边无声坍塌一边迅速硬化，一瞬间成长为一面挺拔而决绝的旗帜.

他要先成为旗帜，才有资格被人追随.

也许因为排名总是站在一起，或者都过早独立，在对痛苦的感知上陈立农偶尔可以和蔡徐坤共振。平心而论，他挺喜欢百分九，虽然说出来会让陈立农不好意思——但他确定他喜欢百分九，他和林彦俊尤长靖背景相似，和小鬼范座丞Justin玩得投机，也理解王子异的随和。只有朱正廷。朱正廷。到底是什么样的朱正廷？

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经历太多转述，挂在黄明昊和范丞丞口上，飘在其他练习生的议论里，经由曲折加工变得朦胧又缥缈.陈立农经历过的那些，朱正廷全然懵懂；而朱正廷受过的痛，陈立农也没可能体会，他们各自有着各自的苦，最多感同，无法身受。还有他的粉丝说的，“仙子”。仙子该是什么样？修仙爽文尚待在台湾普及，所以陈立农脑子里只有那些混混沌沌的远古故事，云和雾霭跟随朱正廷，像湿气长长久久地挂在陈立农的眼睛上--

“没关系的，农农，你这么聪明，实在不行，我陪着你复习呀。”

朱正廷散发着橙子味，就真的窝在陈立农旁边翻杂志。他柔软的腰和柔软的腿就那样摆着，不带力气。像一滩透明的水，范丞丞喊他一起玩，朱正廷摆摆手把他打走，“别闹，农农在复习~”他和熟悉的人说话尾音永远上扬，永远在撒娇——他用撒娇肆无忌惮地护着陈立农。

是了。就是这样了。际立农在忙得要死的通告折磨后，终于在这个短暂的、9个人的家里变成朱正廷无数弟弟其中的一个。朱正廷说陪着他，就真的陪着他，到最后因得不行睡着了，头搭在陈立农的肩膀上，垂两扇清晰温顺的睫毛.

陈立农好清楚。朱正廷的爱没有门槛，他的温柔雨露均沾，他分给陈立农的特殊和别人完全一样，他总是心血来潮地对别人好，这个认知让陈立农感到有一点沮丧，他太聪明了，也就看得太清楚——他和他只是同一场幻梦里各自的九分之一，没有相邻的资格，只有尖端的一丁点儿接壤。

不过，这也并不妨碍陈立农独占他独一无二的一晚。虽然做完题还要陪朱正廷睡沙发，真的好辛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