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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太俭紫

霁月高风

“乱云水破日,曾酌御海青。”——太俭紫

“吾名太俭紫,原为侯府太氏嫡次女,家中富贵,权势渐长,尚属劉元名流,自小长于吉堂后因姑母得宠入宫,太氏一族才从吉堂至劉元一带随迁至京都陌方。这里不再属于太氏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年仅五岁的我便入宫侍奉在姑母身旁。至此,我便与这座宫殿、这座城池结下了一生的渊源。”

“京都陌方是富贵之地,名仕豪族环环相扣,一只手也数不清每年从这些家族里走出多少精于算计的臣属。家族之大,在于相互勾结、层层剥削,这里的人很排外,却都趋炎附势于宠臣。与此相比太氏一族的确算不上什么,只不过是一个二流世家,我也因此被一流贵女们排斥在外。那一天她们举着海外来的莳壶流羽,像莳花那般光泽的羽毛比翠鸟之羽更加华贵。可惜那是只有最受皇恩的家族才能获得的珍贵之物,而她们人人都有,全部来自那个叫桓霜寂的顶流世家之女。没有谁还记得当时她的那副表情吧,可我记得,我永远痛恨于她那副本该如此的顺其自然。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不可揭示的伤疤,我承认,连满天神佛都承受不尽我的阴暗心思。”

“不过这种情况便要结束了,姑母诞下了陛下最小的皇子,皇帝陛下为她晋升至合妃,自此我们太家便一路风声大作,我再也不是那个受尽排挤的贵女了。她们那些曾经蔑视我的人无不来巴结我,甚至是那京城双姝之一的戚太守府的戚紫馨。我记得那一天我身着一袭桃粉色半臂式绸滑缇蓝衣,竟因为有两个人同我撞了颜色,她们便诚惶诚恐地向我致歉,戚紫馨则第一次拉着我走上那风光最宜人的春舒庭。那短暂的一刻间,我只感觉曾压在头顶不得伸头的“权势”二字,为我打开了大门。”

“后来,当我十五时,父母已为我寻觅了一门好姻缘。那人是兵部尚书的长子,英武果敢、少年老成,不需多年便是一个虎将苗子。我自己也很中意这段姻缘,但,我姑母却在这时突然横插一脚,她那天将我拉到跟前来,在我耳边说道:“你觉槐儿如何?可勘配你?”这一句话将我的姻缘斩断,谁不知我的侄儿,那蛮横无理又重色好欲的小儿王爷贺进槐。我心中泛着冷意,嘴中齿冷,看着她那副丑恶嘴脸,叹一句吃相难看。我与他之间整整相差五岁,如何使得?可这婚事从就由不得我,那晚母亲与姑母彻夜长谈,终于在第二日清晨出来了。我疲倦地上前询问,得到的不过是一句“常桐,母亲已与你姑母谈妥了,你便安心待嫁吧!毕竟是一家人,你姑母不会亏待你的。你要听话,毕竟你长姐的婚事万万不能出半点差错。””

“那话至今想来都仍觉得甚是伤人,为了长姐太雅预能顺利嫁到姑母的臣僚刘家,母亲不惜牺牲了我的利益,拆东墙补西墙,将我嫁给那不良人!心中慌张恐惧之意不得纾解,唯有认命地回府待嫁。而与那兵部尚书长子齐阶年终究不过水中月镜中花般虚渺。我将他约出来,眼眶里流转的泪打湿了我俩的信物——那一张双面刺绣金合欢坠银蝶的团扇,我将其归还于他,自此两不相欠……”

“若姑母当真许实了也就罢了,我安生待嫁整整一年半,却换来的是大雪夜里那贺进槐怀中拥着那名声极臭却艳俗的如火美人梅嫣。他们极尽无耻地羞辱着我,我一夜病倒,不吃不喝在踏上静静侧身卧着,泪水无限制地淌出,只因他说:“本宫母妃看上了你,那是你的福气。可本宫却看不上你,一个老女人,若你如此痴缠本宫,那本宫就勉为其难答应你为嫣儿端茶倒水,奉上一盏茶水,叫声主母吧!””

“自此京中无人敢入我太府求娶,而我那姑母也避着我不见,自知有愧。我心下凉薄一片,只痴痴地立在宫门前笑,良久我竟看见了已升职左前都车的齐阶年。他抿紧唇,最后只向我会意,道一句:“许久未见,望自珍重。”便转身离开,我脸上顿时煞白一片,想对他说出些什么,最终只好作罢。”

“那一次便是我出嫁前最后一次见他,而姑母迫于父亲的压力为了安抚太府,最终奖我一顶小轿送入了慷王府。说巧不巧,那天正好兵部尚书为长子大将军齐阶年求娶安府小姐安重沭,那红妆亮彩连绵十里有余,姻人们各个手持金玉两柄如意,皆是齐家的礼钱。小小一轿,金玉镶就珠玉红绸缀满的龙凤轿,两相比较,难看地使我泪流不止。却听到外面的男人叹息声,静等良久,那人道:“故人出嫁,友人让路。”他为我让了路,使我不至于太过难堪。我心中翻滚一片陶浪,却终究无言以对,终究息了声放下了帘子。是了,离开,故人出嫁了。他便只是友人了。呵,谢他永生永世……”

“王府中的日子说起来也算度日如年,才有希望又被冷水扑灭。我进府时桓霜寂是主母,正正当当的慷王妃。我只是一个……侍妾。府中原本只有我们两个,他尚且十日中有三日来看一眼我,我原以为自己也算是他身边的人了,可慢慢发现,他从来只和桓霜寂一心。他们比起夫妻更像是同僚,远远要一心得多。而我被他们疏远的其实很厉害,只是从来面上和煦些罢了。到后来更是有吉穆如、肖吉安、马尚阳、戚紫馨、蔺竺相继入府,见过肖吉安和马尚阳专宠,和戚紫馨牢牢霸占贺擎徵,这我才知道就算是被所有人鄙弃的吉穆如都比我是自己人……我熬了多年,才终于生下了我唯一的儿子,贺惊辗。惊辗惊辗,我熬了经年经年,哈哈哈哈,我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但我至少不再是个小小的侍妾了,可我还是在侧妃戚紫馨和慷王妃桓霜寂之下,就算她们还没有孩子……”

“后来慷王入主皇宫,我也以侧室的身份入主菡萏宫,加上诞下三皇子的缘由被陛下赐以妃位,赏邕字,寓意和睦……但邕字还有一种解释,堵塞,我妨碍了谁的路?虽位列妃位,名声上显赫,可我的心却在不会因那些动摇,甚至当我积年累月地孤单地从睡梦中醒来时,望着身边空无一人,伸手摸索着凉透了的、从未睡过人的旁边,不禁恐惧地抱住自己,沉默地崩溃。年年复日日,终无定期。而我从此便冷了太后姑母,自此我二人算貌合神离,而我也在终年的冷落中终于找寻到了归所,那便是带发礼佛,一来平心静气,修习德行,二为为子祈福,为己避世。”

“看着我儿惊辗长大成人,我的心中既是恍惚喜悦又是惊慌失措。因为我的儿子性格实在像我,总是瞻前顾后,希冀完美无缺,从而使所有人高兴。但耳根和心地都太软,经不起劝,做事不够狠辣。日子渐远,我总在深夜中无法入眠,每日叩神拜佛,焚香侍花,儿惊辗心细温和,是极其孝敬的,每年都会带些新奇有趣儿的玩意儿来,或是花花草草稀罕的很。他向来好结交文人墨客,我并不阻挠,但心下却慌张地想:“性子如此柔软,怎么能够斗的过前朝那些老狐狸呢?只希望那些个文人中有几个性子难容些的与他交好,助他罢了。””

“果然,事情如我所料,戚妃戚紫馨的病儿早逝,好好的孩子竟被她自己作没了……那孩子是个没福气的,就像这一辈子这般苟且的我啊!好在她也不至于孤苦无依,那自从五岁开始便养在她跟前的五公主贺婧浓是个不凡俗的女孩子,等我有所察觉时,那时起我就有预感她虽然外表温和平顺,可内里是个要强的,毕竟是贺擎徵的儿女,像他一般能忍。大霁朝最被赋予众望的公主殿下,被戚妃和皇后悉心调教的人。”

“后来啊,戚妃也病去了,这宫里早就变了天了,我儿反了,大皇子贺秉盛受了陛下的旨意清缴反臣,可惜泰缁太后太茹茳和其子骑缁王贺进槐联手,这其中我河源钧侯府出力不少,为的就是将我儿扶到位上。大皇子即使有肖家和马家的助力,也是地龙难翻身,被囚。可是太后那个老妖婆竟然和贺进槐把主意打到了我儿惊辗身上,我怒火中烧,可也懂得时值非常时期,如今若挟旧生怨,我儿惊辗那便处于风水下处,故而即使太后那老妖妇将我囚禁于菡萏宫礼佛堂,我也忍而不发,不去信使我儿忧心。但我仍坚持每日一封书信,想来共写了一百三十七封了吧,留在手上等着有一天交付于我儿,即使我有不测。贺进槐和我儿终究撕破了脸皮,他挟持我逼迫我儿让位,他欲自立为王,于是我思来想去,只得为了保住我儿不进水食,抱有必死之心。”

“浑浑噩噩之间,我艰难地支起身来,我也预感到也许今日便是我的死期,我首次开口向那些看守们讨要我菡萏宫正殿,我卧身之地的那件妍红色九曲束身石榴裙,以及纸笔砚墨,她们见我实在潦倒,且不是难为情的要求,犹豫几时便立刻答应。当我抚摸起那件金丝的妍红色石榴裙时,我的心都为此颤抖,对了,就是这个触感,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那些年,灵渠河岸边,尚有那座青石碧绿桥,桥上那位梳着双垂鬓发的端庄少女,还有桥正上边哪位身体健硕、举止偶有慌张的少年将门子,最后目光却都聚在我儿惊辗那张面孔上,七分像我,两分像贺擎徵,最后一分不得不说像我那软弱而慎微的父亲。匆匆之间,我竟又怨怅起了他和母亲,为何目光如此短浅,不识珍珠与鱼目,使我为此错过,抱憾终身,错失良人……”

“当我静静坐在蒲垫上时,背靠着深厚的香火佛像,终究是一句“阿弥陀佛,小女子皈依了……”我静悄悄地注视着那池莲花,心想着蔺竺给的莲花怎么还是未盛开?是不是她骗了我?塘子依旧,一切都消失了,无论是怨还是思……”

“佛陀无声视人心,皈依最妄落尘烦。金殿钟鸣衣食锦,到此残生无闻津。一入侯门深似海,神女襄王皆不见。经文何来俗香手,泪沉灼心寒不干。”

在这一栏宗族熨帖地写道,仁裕太妃太俭紫,贺晟帝之妃,韫候之母。桃李之年准入慷王府,孕育韫候德行高尚,礼佛焚香,雍容平顺、慈甚母仪,出身大族、温文尔雅、谨言有礼、陨于不惑,哀婉金容。

多年后,贺婧浓曾在笔下写道:韫候之母,慈母和顺,品行甚佳。可礼佛焚香,可侍植养花。开明致学,雍容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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