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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西宫事(二)

霁月高风

 闲修钰微微点头,道:“鸟笼是关不住一心向往外面的鸟的,除非你心甘情愿,那么没有人能禁锢住你。”

  贺婧浓上前一步,触碰着深红的墙体,因受闲修钰的话启发,漫不经心地说:“鸟笼吗?既然鸟笼锁不住,那就换一样能锁住心的。若还是不为所动,那就只能忍痛,杀了它,永绝后患不是吗?”

  闲修钰也望着那深红的墙,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然后微微嘲弄一笑,道:“谁是鸟笼,谁是鸟,有时候是分不清的,就如我和浓儿,到底谁是鸟笼呢?只是因为站的角度不同,而一眼看不透彻,其实在这天下之大的棋局上,我们谁不是谁的棋子呢?可有的时候我们甘愿做他人的棋子,心甘情愿的看着他离开你,离得越来越远,虽然你为了他历尽蹉跎,你也深知他对你的百般利用,可你甘之若饴,如沐春风。”

  她顺着宫墙慢慢走,走到远处转过身来,又开口道:“生来为人刀俎,生来为人鱼肉,可我们不也要为自己活吗?为自己活的同时,其实谁不是为人而活呢?所以啊,选择的权力就在自己的手中,只看你要走桥还是梁。浓儿,你要走哪里?”

  贺婧浓听着她的话,平日冷冽的眉目慢慢流畅,她挑挑眉,努努嘴,对闲修钰道:“天下之大,宫墙之深,云行万里云卷云舒,雨走百尺沥沥沙沙。不管是梁还是桥,适我的总要去的,只怕前途渺渺远远,闲姑还有没有力气,还甘不甘心陪我走下去。”

  闲修钰弯着自己绛紫的唇,舒展开那柳叶眉,正准备回答时,却不想有另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臣妾从远处便听见有人在闲聊,便想一探究竟,不想是五公主殿下和闲姑姑。”那道声音颇为清脆,贺婧浓只见一个身影,透过阴暗处向她们走来,渐渐地她的脸便露了出来。

  闲修钰因离着近些,便先行行礼道:“奴婢见过晋夫人,请娘娘安。”

  晋元仪见她行礼,微微颔首,示意她起来,闲修钰便起身退到一旁。

  贺婧浓微微打量她,见她着一身潇潇洒洒的灰蓝,那件灰蓝色宫装上,也不过是纹着符合她身份的铃鹿蝴蝶,这本该是搭配不当,便稍显庸俗的配色,可穿在她身上只可看见缥缈洒脱,其他的再挑不出错来。活像是本该不染铅尘的圣女,却强行被锁在这人间至俗之地。不免让人感叹唏嘘。

  贺婧浓虽这般想,也上前一步道:“晋夫人,不知前来有何事宜。”

  晋元仪在她打量她时,便也明目张胆地审视她,见来人虽着一身明亮的黄色,可幽幽深深的剪眸里看不出一丝活泼之色,可却不影响她周身那冷淡的氛围半分,她虽生的没有多么倾国,可那张与她生母有三分像的冷艳的容颜、那身姿虽有些芊薄,可胜在玲珑有致,况且她生的比寻常同龄女子,要高一个半头,这样一来,她便是禁情禁欲入骨三分,审时度势不让他人。

  晋元仪见她开口,便笑的有些洒脱,道:“五公主,不,我与你生母有些交情,我想我可以称你婧浓对吗?”

  贺婧浓显然不在乎这点,便再次上前,道:“夫人是长辈,自是称得的。”可她在闻到晋元仪身上的兰花熏香时,忽然控制不住地后退,反胃。见此闲修钰迅速的上前扶着她。

  晋元仪见此深感尴尬,可又不好上前搀扶,因着人家离着这些远便对自己反胃成这样,她也不好拉下脸去。贺婧浓待缓过来后,便离开闲修钰,深深地向晋元仪鞠躬赔罪道:“夫人请见谅,婧浓自小便对熏香不适,绝非是有心要下长辈面子的。还望夫人见谅。”

  晋元仪本就是个看得开的,见贺婧浓硬撑着不适,也要给自己赔罪,便也不再尴尬,也笑道:“无妨,这兰花熏香我也是刚刚戴上的,我也不太喜欢这味道,活像是芍艾草的味儿,罢了罢了。”说着,竟将那腰间别着的熏香囊摘下,扔给了离得很远的侍女。侍女像是经常干这些事,灵敏轻捷地便接住,塞回了自己的口袋中,默默不语地躲在一边。

  贺婧浓见此也不再躲避,尝试着上前一步,看看熏香味是否褪去,果然那熏香暂短,倒没了什么味道。贺婧浓安心地向她微鞠了一躬,道:“娘娘随性洒脱,倒不像生母吉氏旧日交友的类别。”

  晋元仪一愣,便拉过贺婧浓的手,跟她身后的闲修钰说了句:“人我先带去,你若要跟来,便到我达西宫来,反正人我会给你完好无损的带回去的。”说着,便将一脸诧异的贺婧浓迅速的拉走了。还好这里离达西宫并不远,这一路上,晋元仪敏捷地拉着贺婧浓跑,身后跟着那个训练有素不言不语的女婢。

  等她们到达达西宫时,晋元仪喘个不停,那女婢也不免要喘,反而最被动的贺婧浓却安然若素。贺婧浓上前看着那达西宫的宫匾,那上面除了宫名,还镌刻着云和景从四字。晋元仪待歇过神来,便热情地上前,介绍道:“啊,我们达西宫就两个人在住,住在左边寒芸轩的是金璐,也就是接替你生母吉氏中夫人的那个。最右边的宦和轩就是我的。”

  贺婧浓通过那开着的门,一眼便能看清里面的布局,她看见那寒芸轩的前面种着一棵马缨花树,那粉红色的马缨花花朵迎着凉风微微触动,那股子细腻的香气悄然前伸而来,贺婧浓亦闻见了,可那香气却不引她作呕,她感觉有些奇怪,便开口问道:“平时我也见过马缨花,依然会有所不适,可今日这颗马缨花却让我没有任何反应,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吗?”

  她一张口,还没等晋元仪回答,就从宫内传来一如黄鹂般美妙的女声,她道:“彼之马缨非吾之马缨。马缨此物,寓意“言归于好,合家欢乐”,本是喜湿温的药用植树,可在这霁国水土不服、气候不适,故存活不易。所以,我将从云胡带来的羽衣马缨种苗在光好的地方栽种,以药渣土肥养着它,所以它的长势喜人,花型像羽衣一般浓密,花香不似一般品种那样庸俗,反而有股草木药香,故公主您不会对这药香反胃。”

  那人提着纯白的衣裙,从内室莲步小移,她梳着圆髻,鬓间戴着一朵偌大的白莲,自此再无任何饰品,并且她的耳朵圆润没有耳洞,根本就不是霁朝的女子,反而像是云胡的贵族。贺婧浓虽微愣,但也向她问好道:“您便是中夫人吧,婧浓见过夫人。”

  晋元仪见她出来,便着急着上前去扶她,说:“金璐你不好好在屋里待着,侍候着你那些花花草草,怎么有心出来吹风,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滑胎,身体需要静养。”

  金璐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笑道:“怕什么,不过是滑胎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天风并不大,你没看见我那合欢纹丝不动吗?”

  晋元仪却斥道:“像什么话!你要是死了,达西宫这么大,还有谁来给我挡着那人来?我岂不是有生命危险?”

  贺婧浓听着她们的话,心中却是不解,便不免插道:“夫人怀孕了,又滑胎了,怎么除了你们,这宫里人都不知道?”

  那金璐是个没脾气的,微微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笑道:“她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还好她的月份尚小,药物能够无害地滑掉,到不省的我操心了。”

  贺婧浓听着她的话,顿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七年前,回到了吉氏的手中,回到了那诡异的七年里。她直觉自己浑身越发寒冷,毫无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

  “若是根本就不期待她的到来,那么为什么要给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期待呢?你不觉得这样十分残忍吗?你心中就当真一点都不畏惧,后悔吗?”

  金璐与晋元仪听罢,都陷入了沉思,半响,待贺婧浓意识到自己的话是多么的刻薄时,便道歉说:“刚刚是我失礼了,还望夫人别放在心上!”

  金璐刚想说些什么,便被晋元仪抢先说出了口:“若公主身处于我们这样的位置上,当你面对这些事情时,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来。身不由己,失身于人,况且心有所属,怎能允许自己生下她,况且就算生下来,就一定能对她好吗?或许对她来说,终有一天会怨恨我们生下了她,到那时再后悔,岂不是太晚了吗?”

  贺婧浓听着她的话,慢慢紧握住自己的手,喃喃地说了句:“是啊,倒不如一开始就无视她的存在,不然岂不是伤人伤己了吗?”

  金璐见她伤神,便劝道:“公主,身不由己的岂是一人,这天下所有的人谁不是呢?只是身为女子,便是一切不公平的伊始,金璐愿公主能够把握住自己的命运,不要像我们,最终葬送在这诡谲的后宫内。因为公主的人生还刚刚开始,只有把握住主动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还有,金璐想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劝告公主,如若选择了放弃,那便放弃的彻底,否则祸害遗千年,导致终身遗憾。”

  晋元仪也道:“于我们,您是尊贵的公主。可与那些朝堂上的男人们,我们女人便是盛世的装点,衰败的罪源。可有可无,一生做他人的菟丝花,只可相夫教子,最后熬成黄脸婆,得到一贤惠的名节。可我们女人不是只能这些,我见过一个最飒爽的人,她活的轻松自在,是那样的令人向往。若有机会,我哪怕身死,也要同她一块儿走。”

  ……

  贺婧浓孤零零地走在回枫叶所的路上,她回想着她们的话,她有些怅惘,可瞬时间她却又充满了力量,她顺着夜幕的星光向前走,忽然停下,开口问:“军候大人今日可是得了什么空闲,竟深夜来访,想来是有什么重事吧!”

  那人逆着光而来,轻言轻语道:“许久未见,小家伙。”

  他的话就像是一句,今夜月色不错一般,那般的轻熟。

  贺婧浓挑眉看着晏槊,道:“你来是为了骑缁王贺进槐进京一事吗?”

  晏槊不置可否,微微耸肩问道:“除了这些,你就不关心其他的吗?”

  贺婧浓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道:“父皇已经安排了接尘宴,倘若我那王叔有什么动静让父皇不爽,想必父皇就算忌惮太后的威压,也会想方设法地杀了他,为他的儿子们铺平道路。届时局面一定不利与你,所以你定会出手搅乱浑水。那么你有何安排?又或者需要我做些什么?”

  晏槊静静地看着她说完,然后仗着自己比她高太多,便伸手禁锢着她的肩,将她拉到自己眼前,低着头说:“果真是我看中的人。可是怎么你有时却连最简单的都看不明白?不过我有充足的耐心去等,我势在必得!”

  贺婧浓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丈二八和尚,摸不清头脑。锁着眉问道:“所说何事?什么势在必得?”

  晏槊显然不想回答她,便道:“你会明白的,对了,你做的丹桂雪莲膏十分可口,还有么?”

  贺婧浓微惊,下意识道:“你不会都吃完了吧?那么一小罐,足足是吃半个月的量,怎地是你几日就吃完了的?”

  晏槊悄然一笑,他拉着贺婧浓就跑,等贺婧浓跑得晕头转向时,他才停下,志得意满地道:“我听说这个丹桂雪莲膏做法极为繁复,许是一般人不肯做的,除非至亲之人,否则是问都不可以问的。那么你为什么要送给我?”

  贺婧浓下意识道:“我原本是给我七弟做的,虽是麻烦了点,可万万没有你说的那么难,你的那些,我是想谢你送给我的东西。”

  晏槊看着她沉默良久,但也迅速恢复,道:“这也算半个了,无碍,从今以后你也要给我做。”

  贺婧浓好奇地问:“你为何这般嗜甜?好像一下子,就想把一辈子的甜吃完一样。”

  晏槊笑而不语,依然大手拉着她,缓步向前,贺婧浓看着他拉着自己向前,并没有反抗,就这样随着他踩着她的影子。

  良久他才开口道:“或许,这世上唯一可以把握的幸福就是甜吧。我愿意一辈子去追求可以把握的,包括眼前的。”

  贺婧浓没想到他会想自己吐露心声,在她的印象里,晏槊是个足够专制而冷情的人,他应是个足够精明臣子,更可能是专制天下的雄主,所以贺婧浓对他是足够复杂的,复杂到她自己已经辨不清楚了,可她明白这种复杂是带有利用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们本就是在互相利用,他们都需要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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