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神之战篇 第八章 一方通行

其间虽然略有些许波折，但最终我的请求还是得到了拉阔尔人的许可。

“这段时间要在这里打扰你们啦。”与潘森一同走出了太阳神殿，我微笑着调侃道。

“这是说哪里话，小事而已，”潘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之重压的我一侧身子都向下一沉，“不过说真的，查古巫符文这事，我本来还以为大祭司肯定不会同意的。”

“哦？这是为何？”我好奇的追问道。

“毕竟，我拉阔尔族的祖训之中提及，所有涉及到了古巫魔法的古籍都是禁物，任何人都不得翻看，”潘森神秘兮兮的凑到了我的耳边，抬手挡在嘴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大祭司素来最是严厉刻板，对于祖训更是说一不二。小的时候，戴安娜有一回趁大家不注意溜进书库里偷了一本出来，连封印都还没解开就被大祭司发现了，被收拾的那个惨啊，二十多年了我都没忘掉！谁能想到……”

潘森的嗓门极大，即使刻意压低了些，在我耳边依旧如同炸雷一般震耳欲聋，我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因此，我也毫不意外潘森的这段“悄悄话”同样落入了其他人的耳中。

“想到什么？”一个沧桑而威严的声音从我们身后响起，只见潘森随即全身剧震，慌忙回身行礼。

“大祭司。”转过身来，我也向这名老者躬身行礼。

大祭司对我微微点了点头，又板着脸看向了潘森，冷声道：“先祖封存这些古巫符文是为了防止它们再被滥用引起灾祸，如今事急从权，自然不可一概而论。若是任何时候都不可破例，当初何不一把火烧了省事？”

“是是是，大祭司教训的是，”潘森唯唯诺诺，但即使是我都听得出来这回答的敷衍草率，一看就知道是常年被骂养成的条件反射，“我脑子笨，记不得这些事情，有小娜记得不就行了？”

“注意你的措辞，你们的身份不比过去了。”大祭司敲了敲法杖提醒道。

“是，小娜现在是拉阔尔族的太阳。”潘森答的飞快。

大祭司时光深刻的面容上微微现出了些许笑意，转瞬又恢复为了那种无喜无怒的庄重神色，但声音已不再似刚才那般严苛，骂了一声“朽木不可雕也”便拄着法杖缓缓离去。

“让你乱说话，被骂了吧？”我用胳膊肘杵了杵潘森。

“嘿嘿，习惯了。”潘森挠了挠头，憨笑一声，颇有几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

休整了一晚，次日清晨，玄晟一大早便来向我告别。

“你要走啊？”我有些诧异，“古巫符文的事情还没找到头绪呢。”

“与我何干？”玄晟白了我一眼。

我被怼的一阵胸闷，转念一想也的确如此。玄晟的任务只是护送我平安的到达巨神峰，现在任务已经完成，更何况太阳神殿之中有曙光女神镇守，我也确实不必再担心会有生命危险。

无意把气氛渲染的何等伤感，我们寒暄了两句之后，玄晟便独自启程离开了。

而我，也该去处理我的工作了。

在大祭司的带领之下，我们来到了书库深处的一间布满了灰尘、显然已经多年不曾开启的房间门前。

大祭司低声颂念了一段晦涩冗长的咒文，封禁着房间的无形结界悄然消散。古老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低语缓缓开启，带起滚滚尘烟，向我们展现出了那个千百年来被它守护在身后的禁忌世界。

“这里的古籍各被不同的咒法进行了封印，你要阅读哪一册，便取来哪一册，我会替你解封，”大祭司手一挥，屋内四角的烛火一并燃起，照亮了这片永不见天日的幽暗空间，“一次只可借阅一册，不可多取，当然，更不可带离太阳神殿。”

“是。”我恭敬的点了点头。虽然我知道这个要求既增加了我的工作量，也增大了研究的难度，但我还是老老实实的接受了，没有讨价还价。

毕竟拉阔尔人能够允许我进入这个禁忌的书库，就已经是巨大的恩赐了。

我在屋中随意的转了两圈，这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书籍，粗略看来尚不足百册。

虽然数目不多，但这可全部都是保存完好的孤本啊，只此一家再无分号！跟我曾经在战争学院见到的、那些老学究们视若珍宝的那几张破片残章完全不是同一个级别。我甚至已经可以想到，这区区数十册书籍足以将学者与魔法师们对古巫符文的研究进程推进数百年、甚至数千年之久！

然而现在，这些统统都是我的独家专享。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飘飘然，第一次觉得成为救世主什么的实在是太棒了，之前遭受的种种苦难在这一刻也变得幸福了起来。

随手拿出一本书交予大祭司解除了封印，我跟着大祭司来到了偏殿之中，这里便是我接下来进行研究工作的场所了。

我在桌旁坐下，戴上手套，小心翼翼的抹去了书册封面上沉积的厚厚灰尘后，翻开了第一页。

哇！

完全看不懂……

我深受打击的跪倒在地，只觉世界一片昏暗。

尚未开始，怎能就此轻言放弃？我振作精神，深吸一口气，重新在桌边坐定，集中精神开始工作。

我毕竟是做考古专业的，虽然与古巫符文的研究并不完全重合，多少还算有些相关。因此，在突破了最初对于未知的恐惧之后，我的工作也渐渐开始有了缓慢但是稳定的进展。

要说起来，我现在的工作，比起彻底弄懂乃至复现古巫符文来，其实难度是会小很多的，毕竟我只需要弄懂的是挂坠上的符文究竟是什么，以及它能够如何使用，仅此而已。

从原理上来说，在资料充分的情况下，这本该是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才对。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从岩晶古蛇口中保全下这个世界的那两位守护者降下的诅咒太过货真价实，以至于千年之后依旧效用不减的原因，就是这么一个本该十分简单的任务，我昼夜不分、废寝忘食的研究了半月有余，依旧没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看着手中那张已被画的乱七八糟的演算纸，我心中一阵无名火起，咬牙切齿的狠狠将其揉作一团，甩手丢向了不远处那个早已堆满的废纸篓。纸团打在那座由更多废纸堆成的小山顶上，反弹了出来，落在地面又蹦蹦跳跳的滚回到了我的脚边。

嗯？我刚才想到了什么？我刚才，脑海中好像闪过了一点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闭上眼，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敢稍动，唯恐脑中突如其来的灵感就此消散。

然而事与愿违，那个一闪而逝的念头显然与我渐行渐远了。

我懊恼的用手敲了敲额头，又撒气似的将手边另外一张崭新未用的白纸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看着它再一次在“山顶”弹开……

弹开？

弹开！

反弹！

对！反弹，就是反弹！

我一把抓过挂坠，仔细的端详了其中一个三相术式一阵，随即动手绘图对其进行拆解。一段时间后，我终于成功的将这一术式的主相位完整的拆分了出来。也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这个“一段时间”，已是不眠不休的两天两夜了。

桌上还散落着许多书写工整的纸张，这是我这些天来系统整理的笔记。凭着记忆抽出几张来，我将它们与拆解完全后的主相位进行了细致的比对分析。

抬头，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活动活动紧张疼痛的肩背，我长舒了一口气，二十多天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由衷的、轻松且满足的微笑。

不会错的，这个术式的效用，就是反射。

抬手，我调运起魔力。第一次施用这个术式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成功，在经历了几次失败的尝试之后，我成功的让垃圾桶离地飞起，“嘭”的一声砸在了神殿顶端，桶里的废纸团也随之散落了一地……哦不，应该说散落“一天”。一切，就像树上的苹果总会落向地面一般轻松自然。

我从来都没想到过魔法可以神奇玄妙到这个地步。现如今的魔法，某种意义上不过是玩弄土水风火四种元素，充其量再加上光与暗这两种属性的小把戏而已。而这个术式则全然不同，它竟然可以对这世间的一切矢量发生效用将其反转，换言之，这个术式直接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法则。直到这时，我才第一次相信了掌握古巫符文就等同于掌握了神之力量的这一说法，此前，我一度以为这只是夸张而已。

毕竟，我刚刚才亲手反转了重力。

虽然十分让人振奋，但仅此而已仍然不够。在短暂的兴奋劲头过去以后，我又再度沉静下来继续推进着古巫符文的破解工作。

然而这一次，我也彻底的技穷了。

毕竟，从来没有人完整的复现过一个三相术式。

说起来，这些天我也还通过传讯与卡尔萨斯还有塔里克有过一些交流，他们也各自不同程度的得出了一些结论。

我又花时间仔细梳理了一遍现有的全部线索，总结起来，首先，现在我已经推算出来了七个三相术式之中，两个术式的主相位；此次，知道了挂坠上的各个槽位与宝石之间有着严格的对应关系，如果放置错误将会引起不可预测的后果——而且尽量不要期待它会是一个好的结果；最后，很不幸的是，我现在得到的那颗宝石，显然不属于已知主相位的两个空槽中的任何一个。

“唉，点背啊！”我长叹一声，感觉到一阵无法克制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我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我有多久没有睡觉了？

思索着这个问题，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睡梦中，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广袤无垠的空间之中，这里一片黑暗，四周只是虚无而已，甚至连我自己的存在也无法感知、无法证实。

正在我思索着这是哪里，如何离开的时候，遥远的远方，似乎忽然亮了起来。

那是一道光束，朝着我直射而来，转瞬而至，却又在到达我的附近后折返而回。然而没有过太久，这道光束再度回还而至，所过之处尽皆留下一道凝聚不散的细微光丝。

光束肆意往来，行动毫无规律可言，但渐渐的，那道微弱但却不容忽视光丝渐渐充盈了整片空间，像是一个杂乱无序的毛线团，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编织而成的光茧。

我在此时猛然惊醒，回想着刚才那个不明所以的梦境，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大祭司，劳烦您帮我安排一块宽敞的空地。”

“好。”

“麻烦再在周围帮我安排一些护卫。”

“……好。”

“护卫的人选最好精通魔法。”

“嗯？”

“如果曙光女神能亲临现场就再好不过了。”

“你到底要干嘛！？”

大祭司的脸色有些阴沉，大概我的要求稍稍有那么一点点过分了。

好吧我知道这确实很过分，只是，我现在确实需要这么做，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要亲手验证我心里的那个疯狂想法。

既然这个术式的主相位是反射矢量，结合这些天积累下的有关于古巫符文的知识，我大胆的猜测，这个术式的其它相位，一定是对矢量不同角度的偏转。现在，我要通过实验来验证这个猜想。

不过，贸然实施这个实验的危险性也显而易见。首先，对于我的这一猜想，我并没有足够牢靠的证据予以支撑，这个术式的复变相位究竟是不是我所预期的那种效果，我只有大概五成的把握；其次，即便我赌对了那百分之五十，我基于这一猜想，对术式进行的拆分解读也并不一定正确。每一个魔法师从入门的那一天就应该知道，贸然使用一个自己不够了解的术式会有多大的风险。

然而幸运的是，这个实验中所产生的一切风险，承担者事实上都只是我自己而已，并不会对围观群众产生什么不良影响。这也是我敢于兵行险着进行这个到处都透露出不靠谱气息的实验。

我的坚持与诚恳说动了大祭司，他终于勉强答应了我这个极为冲动冒险的请求。

当我站在一片宽阔空场的正中环顾四周时，一切确实都像我先前所请求的那样。一群人在我前方约有百米之遥处，为首之人正是曙光女神蕾欧娜，在她的身后是各位魔法修为高深莫测的神殿祭司，以及包括潘森在内的几名拉阔尔族最顶尖的武士。

我对蕾欧娜深鞠一躬表示感谢，随即竖起大拇指示意可以开始了。

梦境之中给予我灵感的是光，那么我不如就用光来验证自己猜想好了。

蕾欧娜拔剑出鞘。随着她缓缓举剑过顶，日光仿佛变得越发耀眼了起来，细看之下你会发现，太阳根本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变化产生在蕾欧娜手中长剑的上方，剑锋所指之处，一团绚烂到不可直视的亮金色光球缓缓浮现。光球传来的真切的光和热，让人无法质疑，这就是另一个太阳！

挥剑，一道绚烂的光华自太阳正中激射而出，以消融万物的无匹气势向我直射而来。

抬手，我张开五指，以掌心迎向太阳的光辉。

毫无征兆，向直射而来的太阳光束陡然间逆转而回，射向远方消失不见。

人群一阵骚动，蕾欧娜的脸上也微现讶色。

我点了点头，示意蕾欧娜实验继续。蕾欧娜再度挥剑，又是一道光束直射而来。

重头戏来了，我深吸一口气，微微屈膝压低了重心。这一次，当我再次试图故技重施时，我强行改变了位相，将魔力导入了术式的另一条回路之中。

一阵剧痛忽然自全身各处骤然涌现，仿佛有人将滚沸的热油直接灌进了我的身体，随着沿着血管在身体之中奔流往返，均匀的烹炸着每一寸肌肤血肉，让我痛到几乎无法继续思考。这是魔力失控暴走的状态，俗称走火入魔。

果然还是不应该相信这种胡乱拼凑出来的东西啊，头脑断断续续的清醒之中，我生出了这个念头。

太阳射线须臾而至，在我身边轰然爆炸。强大的冲击气浪将我掀飞而起，幸而大祭司及时出手护持才没有让我身丧当场。

我趴伏在地面，耳中嗡嗡作响。灼热、剧痛、无力，多重痛苦的感官折磨着我因过度疲劳而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然而我却在此时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那道光束应该是瞄准我的身体而来的，然而它最后的落点稍稍偏离，落在了我的身体右侧。

所以，光束确实被某种力量扭曲了方向！至少，我的猜想是确实无误的！

任由意识逐渐抽离了身体，我心满意足的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