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篇 第七章 卡尔萨斯

山路险峻曲折，昼夜又有着极大的温差，只有晨昏时分适宜行动。因此即便是依靠着空间魔法，彻底的走出铁脊山脉也足足花了我四天时间。离开了山地，剩下的路程就顺畅的多了，如同郊游般悠闲的走了两天，我到达了嚎叫湿地。

距离嚎叫湿地越来越近，天色也随之变得越发的阴沉。当我已经可以远远眺望到大片的沼泽之时，天空中已是乌云密布，黑漆漆的透不过一点阳光，如有实质般仿佛直要碾碎这片大地。不知道是自然条件还是另有什么原因，这里的气候终年如此。在这片湿地里，太阳就像是一个传说，你听说过它，你甚至知道它就在那，可是你永远看不见它。

嚎叫湿地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就像它看起来的那样。首先到来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极差的视野，因为四周渐渐陷入了黑暗——看不见太阳，当然也就失去了光明。空气十分潮湿，火把也是很难在这里发挥作用的。

如果这就能难倒我，那我这个皮城首席探险家也就真的别干了。我抬手打了个响指，三团幽蓝的火焰凭空亮起，如同三只小巧的精灵一般，围绕着我的身体缓缓的旋转着。这招我是跟阿狸学的，那只可爱的小狐狸。清纯与妖艳，这两个明明毫不相干的特征却能和谐的显露在她那精致如无暇白玉的面容上。她的眉眼秀丽，一颦一笑柔情万种，如有魔力一般让人一旦看去就再挪不开眼。她的身姿窈窕婀娜，有意无意间总能撩拨到你的心弦，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倾倒众生。

想起阿狸，我不由自主的痴汉笑了起来，虽然看不见我也知道我现在的表情能有多猥琐。对她的尾巴，我实在是毫无抵抗力，那毛茸茸的触感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趁她不注意一把抓住时那酥媚入骨的娇吟声更是简直要把人的魂都叫没了。

她的耳光很清脆，也很疼。

我猛然回神，擦了擦嘴角凭空出现的液体，不是口水，嗯，不是……

如果让阿狸知道她招牌一般的魔法妖异狐火被我拿来当照明的火把用，估计会当场把我打死吧……不如还是踩死我吧！请务必踩死我吧！！啊，想起阿狸那洁白修长的美腿，如果能被这双柔嫩细滑的小脚丫践踏致死的话，这辈子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啊！你不要这么猥琐啊！”我在心中大吼，左右开弓给自己来了两巴掌，深呼吸，总算是把这些杂念给压了下去。

左右张望，这里虽然黑暗，但总不至于一点光亮都没有。四周荧光点点，或强或弱，或远或近，乍看之下似漫天星辰一般，倒煞是好看。不过追究到这些荧火的成因可就没有那么美好了，有的是死去的生物腐烂后产生的磷火，俗称鬼火。还有的，是魔兽的眼睛。

比如，这个！

一阵杀意从袭来，我扭头，正见两点红芒迎面扑来，随后方才看清那漆黑而巨大的身躯。

我不慌不忙，运转魔力闪现至魔兽的背后，手臂一挥，三点狐火激射而出，在魔兽的身上轰然爆开。魔兽吃痛嘶吼着，战意不降反增，落地转身再度全速向我冲来。与此同时，更多猩红色的亮点出现在了我的周围，显是被这只魔兽吼叫声吸引来的同类。

手臂不动，我翻掌朝上，无数团狐火在我的身周浮现，同时一团纯白色的火焰在我的掌心燃起，如同一轮小小的太阳落入凡间，顿时将这一大片土地照的明如白昼。

闪身让过魔物的扑咬，我将手中的火球随手扔出，看似不快，却正命中在那魔兽身侧。那魔兽如遭重击，巨大的身体突然变了方向横飞出去，骨断之声不绝于耳，当场去世。哦，我仰头朝天上看了看，虽然看不见太阳，按时间推算的话，现在好像本来就是白天。

更多的魔兽悄悄凑了上来，将我团团包围。这东西外形似狼，但体型要大上许多，有两人来高，通体漆黑无毛，头生短角，四足表面覆着厚厚的外骨骼，前足只一趾，弯长如钩，微显出暗红的色泽，想是常年狩猎厮杀中为鲜血浸染所致。

嚎叫湿地中的魔兽究竟有多少种类没人清算过，反正我每次来都能碰上不同的物种，这东西我也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叫什么，也不知道肉好不好吃。嗯？刚才我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这里的魔兽大抵都不难对付，因为它们常年生活在黑暗中，所以有一个共同的弱点——畏光。

我的推断果然没错，这群魔兽虽然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但碍于明亮的火光不敢轻举妄动。但这也只是一时的，它们很快就会适应这个亮度，如果等到那时它们一拥而上，我就非常危险了。

当然了，我也不会给它们这个机会。我低喝一声，身周狐火光芒大盛，随我引导四散飞出，如流星雨般急坠而下，爆起一团团妖异紫芒，在这潮湿泥泞的沼泽之上腾起了一道烈火之墙。

几只魔兽冲破火幕突近我身旁，我一跃而起，在魔兽头顶重踏借势跳至高空。双手交替，能量弹如连珠炮一般射下密集弹幕。反手抽出多兰剑，我身形在空中闪烁不定，左右腾挪变幻不定。至我落地之时，那几只魔兽忽一同停住了动作，皮肉之上凭空现出无数深刻入骨的裂痕，鲜血喷涌如泉，那巨大的身躯先后跌倒于地，再无声息。

背后风声传来，我头也未回身向一侧倒去，在摔落地面之前左手轻巧一撑止住去势。右手多兰剑向上送出，利刃破开皮肉的顺滑手感沿着剑柄传递至掌心之中，我就势在地面拖刀翻滚，腥热的液体铺天盖地的撒了下来。偷袭而来的魔兽翻倒在地，身下一道骇人的巨大伤口剖开了它的腹腔，肝肠脏器之类流了一地，眼见也是不活了。

迎面劲风又至，只见一只魔兽人立而起，高举的前爪随其身躯重重落下。“太慢了。”我暗笑一声，翻身而起调整姿态，举刀架住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击。沼泽土地湿软，此刻竟不堪重压将我双脚陷下了几分。欺身上前，我一掌贴在了那魔兽前胸，一道符文瞬间隐没于其皮肉之下。一股烈焰透体而出，那魔兽的身体爆碎开来，随即被那从体内燃出的异火吞没，顷刻之间化为焦骨。

转身四望，其余的魔兽皆已四散奔逃。收起多兰剑，抹了一把脸上溅的血，我重新燃起三团狐火照明，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抬脚从一片尸山血海中迈过。

这几日的修炼，我已基本将纳什男爵传输的魔力全部融汇了。体内魔力充盈的感觉确实和先前大不相同，刚才击杀魔兽时的那一连串变化，换了过去的我一定做不到这么行云流水。且不说同时操纵多重魔法这种高难度操纵，就算是魔法之间的无缝衔接我都很难做到。

一阵骚乱传入耳中，听起来应该是刚才那个位置。想来是更多的魔兽被血腥气吸引到了那里觅食，又相互之间厮杀了起来。我这才想起我刚才也被溅了一身血，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抬手随意画了一个术式，一道光圈将我包裹了起来，阻隔了气味的扩散——拉克丝的招牌魔法曲光屏障。

好的，如果传出去的话想打死我的人就又多了一个。

之后的路程枯燥乏味，期间除了又遭到几次魔兽那没什么新意的袭击之外，也就再没发生什么事了。

感觉仿佛跨过了一个无形的壁障，却又察觉不到究竟有哪里发生了变化，我知道我已经接近我的目的地了。这是卡尔萨斯的一点小手段，用来把他那些不受欢迎的邻居们屏蔽在家门之外的“围墙”。这种术式与现下广泛使用的魔法属于完全不同的体系，首要的一个差异就是这种术式不会向外界流露出一丝魔力流动的踪迹。与其说是魔法，我倒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暗示。如果不了解这种魔法体系的特征并懂得应对措施的话，即使是再高明的魔法师也察觉不到这种术式的存在，更不用说破除了。相应的，这种术式通常产生的效果不会很强，如果发现了，想要破除也很容易。不过拿来应付没有什么脑子的魔兽，这确实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卡尔萨斯管这个术式叫“痛苦之墙”，作用是能够对一切未受到邀请的人或物施加暗示，让你即便面对着这片区域却本能的将其无视从而远离。而如果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有闯入者进入了术式范围，比如说被人丢进来什么的，闯入者会产生强烈的不适感，包括但不限于恶心想吐、头晕虚汗等症状，总之就是想要离开这片区域就对了。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卡尔萨斯这孙子没给我邀请！

卡尔萨斯用痛苦之墙在这里圈了很大一片地，反正也没人跟他收地租。我大约又走了十几分钟，眼前的景色开始逐渐与外面的世界不一样了起来。无数魔法长明灯照亮了这片空间，地面被很好的修整过，铺上了整齐的地砖。道路纵横，在土地上围出了许多苗圃，种植着各种怪异的植物，都是些魔法师常用的素材。

“哇哦，”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三层小楼，我感叹了一声，“一年不到的时间，你的别墅又豪华了啊。”

脚下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色亮点，我脸色一变向后连跳，转瞬退出数十步之远，双手魔力凝聚，全神贯注的戒备。可随后，我只察觉到一阵要死不活的魔法波动。微弱的爆破，连爆破点正下方的地砖都只是象征性的晃了晃。

一阵狂笑从房门口传了过来，我这才注意到房门已经打开了，一个看上去还颇为英俊的年轻人正扶着门口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如果是一个从没见过他的人，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象，这个年轻人就是瓦罗兰当世最强的魔法师——卡尔萨斯。

“这并不好笑。”我对卡尔萨斯的没品恶作剧嗤之以鼻。见到了卡尔萨斯，就算是绝对的安全了，我松懈了下来，连带着这近一周之中紧绷的神经。这才感觉到了身心俱疲，我膝盖一软跌坐在地。

“可你刚才的反应真的很逗，”终于止住了笑声，卡尔萨斯摊手，“不过话说回来，你变强了不少啊，终于肯听我劝修炼魔力了吗？”

“嗯。”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此时我已将一直背在身后的背包取了下来，当做枕头垫在脑后，仰面朝天的躺了下来，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天空。嚎叫湿地本该是看不到天空的才对，这里却有着漫天闪耀的星辰。

那当然不是真正的星空了。

“星罗夜幕，众源临枢，”我轻轻的念叨了一句，“你居然真的还原了十方大阵啊。”

“也不尽然，有些地方的魔力调转仍然有些迟滞，还需要仔细修缮。”卡尔萨斯来到我身边，也仰头看向那片星空，言语之中有着掩饰不住的自豪之意。

“不过……”卡尔萨斯轻叹一声，语气变得有些落寞，“这剩下的一点，不知道穷我一生之力有没有可能完成了。”

十方大阵，古巫符文的产物。即使在那样一个魔法无比繁盛的年代里，它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玄妙神奇了。只可惜，随着古巫符文的没落，十方大阵也终究没有逃过失传的下场。据古籍记载，十方大阵可彻底改写阵中魔力运行的规律，扭转天地法则为阵主所用，威力无穷。换言之就是将阵中世界的控制权从创世之神的手中夺取了过来，由阵主成为这一片天地的主宰。以肉体凡胎挑战诸天神威，这是何等可怕的野心与实力啊！

在如今魔法师的认知中，十方大阵大概就是一个比较强大的增幅阵术，如果阵主本身就是极强的魔法师的话，自然就让人产生了立于不败之地的错觉。但我和卡尔萨斯不这么认为，否则各种古籍中也没有必要对此阵大书特书。而在见到了纳什男爵以身为天地的可怖修为之后，我越发的确定十方大阵之中定然藏有更大的玄机。可若是真要问我还能有些什么，我自然也说不上来。毕竟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十方大阵，当然也就无从推演。

“如果有一天你完成了，我要阵图。”我轻描淡写的说着最厚颜无耻的台词。

“你好像很压抑，这不像你，”卡尔萨斯看向了我，眼光锐利，仿佛能够透过这外在的皮囊，直看到我灵魂的深处，“你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没有把握的事情上。”

“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双手盖在脸上摩挲着，许久之后方才吐出了一句话。

平常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重现在了脸上，我从身旁的苗圃里摘下几片龙牙草的叶子丢进嘴里咀嚼，站起身来笑道：“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卡尔萨斯笑了笑说道：“你还是适合这副无赖相，深沉什么的不适合你。”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我自顾往门口走去，“你那瓶葡萄酒我念叨一路了，快给我整两口先。”

“咚”的一声闷响，我仿佛撞上了一块看不见的墙，感觉自己半边脸都被压平了，看起来就像被人按着头把脸贴在玻璃上那样。

“你干嘛？”我站直身体，揉着被撞的有点麻木的脸颊不满道。

卡尔萨斯若无其事的从我身边经过：“我很懒，不想做大扫除，你去洗个澡再进屋吧。”

房门被“嘭”的一声关上了。

嗯？我靠你什么意思？我身上有很脏吗？我不就……呃……一个星期没洗澡吗？

我抬起袖子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呕……

连日的奔波，我的身上尘土味、汗馊味、血腥味以及无数难以言明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混杂出了一种极为精彩的浓郁气息。先前精神紧张倒是一直没有在意，此刻猛然察觉，我才忽然像发疯了一样的上蹿下跳，尝试着一切手段阻止这股难闻的气味污染我的呼吸系统。

跌跌撞撞的冲到了一片水池旁，麻利的给自己剥了个干净，我一头扎进了水中。池水冰凉，泡在里面实在是称不上舒服，但我现在顾不得这许多了，手忙脚乱的在身上胡乱的搓着，只恨不能连这身皮都搓下来。

忙活了一阵，身上这才感觉轻松舒爽了许多。我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拈起刚才脱下的衣物看了看，已经没有什么抢救的价值了。我叹了口气，给那堆已经看不出本色的衣物来了一场隆重的火葬仪式。

幸亏我的背包是用雨布仔细的包裹了起来的，我扯开血迹斑斑的雨布，里面的背包倒没有沾染什么污物。从里面拿出换洗衣物来穿上，这才感觉自己是个大活人而不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推门进屋，我毫不客气的自己从架子上拿来了一个杯子，对卡尔萨斯嚷嚷道：“来来来上酒上酒！”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我已经自己动上手了。拿起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完全不理会卡尔萨斯那一脸肉疼的表情一饮而尽。

“啊！真是好酒啊。”酒劲上涌，我打了个酒嗝，满脸通红的感慨道。

“就你这廉价的味觉根本就是糟蹋好酒，跟古拉加斯一个德行。”见我还想再倒一杯，卡尔萨斯抬手使了个魔法，酒瓶便从我手中凭空消失，稳稳的立在了他身前。

“切，小气，”耸耸肩，我拿着空杯子坐到了桌边，从兜里掏出一张图纸来，正是先前杰斯复现出来挂坠上的术式，“这个，换你一杯酒，换不换？”

卡尔萨斯一脸不屑的转过头来。我展开图纸在他面前晃了晃，只见他仿佛忽然之间被人按了暂停键，目瞪口呆的盯着图纸，眼睛都直了。

大约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卡尔萨斯一手握拳抵在嘴轻轻咳嗽了两声，干脆利索的把手里的酒瓶丢给了我，却仍然嘴硬的说道：“喝喝喝，喝死你算了。”

将图纸摊在桌面，卡尔萨斯赞叹不休：“这么完整的阵图，你从哪弄来的？”

“巫毒之地。”我收起戏谑的态度，正色道。

卡尔萨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低语道：“那场地动吗？”看来他也察觉到事出反常了。

“我需要了解这个法阵，越多越好，”我双手十指交叉抵在下颌处作思考状，眼中闪着一丝诡异的光，“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