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篇 第五章 神秘杀手

潺潺流水轻抚过岩岸，发出的声响温柔悦耳，将我从无尽的长眠之中唤醒。睁眼望，月上中天。纯洁无瑕的明月光洒在小溪流水上，映得水面波光粼粼。我置身于一片璀璨银辉之中，恍如身在天堂。

等会，置身什么之中？我慌忙站起，带起一阵“哗啦啦”水响动静。我竟是身在溪流浅滩之处，从头到脚早已被溪水浸透，此刻正不住的向下滴落水珠。夜风微凉，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身体，迅速的抽离着我的体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哟，你醒了。”背后传来声音，回头，正见纳什男爵坐在岸边，挥手对我打着招呼。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以手指水质问道，却忽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全无不适之感，仿佛先前那些镌骨铭心的苦痛不过是南柯一梦。试着扭动了一下腰背，我清晰的记得当时背脊撞上树干时，脊骨传来了一阵脆响，想来起步也是骨断筋裂，但此刻居然也运动自如，且无分毫痛处。

“发现了吗？”纳什男爵起身，转身离开，“夜挺凉的，回营地烤烤火吧。”

营地的篝火仍熊熊的燃着，我将已冻的冰凉的双手伸向了火焰上方，重回温暖的舒爽让我不禁发出了满足的长叹。

“你很聪明。”火光映照下纳什男爵的表情让人没由来的紧张，突然没头没尾的评价更是让人一头雾水。

我转头看向他，没有接话，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太自负了。”

“何以见得？”我哼了一声，虽心知纳什男爵所说有理，可仍是死鸭子嘴硬。

“单就你现在身处此地就足以证明，”纳什男爵的笑中略带着一丝嘲讽，“才刚从鬼门关走回来，就敢立刻出城，莫不是嫌死的不够快？”

“我出城不是来送死的。”我甩手起身，就算你是纳什男爵，我也不是能容你这般羞辱的。

“是，你觉得自己有把握，你自信再碰上之前的情况你就能够应付了，这就是你的自负。你甚至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我几次三番暗示于你，可你全然没有思考过自己把自己推进了怎样的危险之中。我且问你，倘若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敌人，你有信心活下来吗？”

“我……”我一时语塞，白日里受的那一掌我至今心有余悸，倘若纳什男爵真有心杀我，值得思考的恐怕只能是我几秒之后会死。

并没有关注我的反应，纳什男爵继续说着：“你所学所知繁杂，会的东西倒真不少，但又无一精通。兼且你不愿意在魔法的修炼上面下功夫，想来是自以为万法皆通足以应对各种场面了吧。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又能玩的出什么花样来？”

纳什男爵说的很直接，很扎心，但偏偏每一句话都说在了点子上。那我不也还是列在了英雄联盟之中吗，我在心中碎碎念。虽说我也知道，这个想法只不过是给自己保全最后一丝面子的麻醉剂罢了。

没想到，纳什男爵连这点面子也没打算给我留，更加直白的说道：“你大概觉得委屈吧，觉得自己能够在英雄联盟之中留下名字，也就是被认可为瓦罗兰的最强。你可是这么想的？”

我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置可否，但实际上被人戳穿那点小心思已让我羞愧难当，这种羞愧感并不会因点评的人是传说中的纳什男爵而有所缓解，我倒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纳什男爵看也没看我，自顾继续说道：“就以在地下隧道救你的那个小姑娘为例吧，如果她与你交手，胜负着实难说。你若胜，并非胜在实力，而是胜在智慧，你熟悉对方的战术，所学又多，找到一个合适的法子克制对手不是什么难事，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自然占有更大的赢面；但偏偏你没有稳固的基础，连迅速而稳定的调运魔力都尚且为难，若一切在你计划之中，自然能够合理的规划好一切，但一旦出现一点偏差，让对手抓住破绽反客为主，你就再没有能力临机应变扭转战局，换言之，你的战术根本没有容错率。更致命的是，你的优势全部建立在了熟悉对手的基础上，以头脑为自己创造出了信息差，可若是遇上了从未见过的敌人，你拿命去熟悉对方吗？这就是为什么那种不入流的控尸术就能让你大费周章，如惊弓之鸟一样东躲西藏，地下隧道之中只是再朴素不过的突袭就能把你逼进绝境。”

我感觉脸皮火热，应该是火烤的吧，一定是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扭回来盯着篝火的，反正我是没脸再看着纳什男爵了。对了，刚才他说什么来着？地下隧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突然之间弹了起来，活像一只让人踩了尾巴的猫，话未说完便自己想到纳什男爵对我使用过的魔法溯世轮回，想来这些都是那时看到的吧。

“你在地下被追杀的全程，我都是在场的，”纳什男爵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不再似方才那样严厉，“如果你当真没法自救，我会出手救你，不过你在我心里的评价就会是一个废物，此后任你自生自灭，我都不会再关注你。不过你后来的操作，倒是精彩，总归还是值得抢救一下的。”

“你的基础实在太差，但能以这样的基础做到你现在的程度，夸你是天才倒也不为过。若是能够自我反思，重新将基础好好打牢，想来你的实力必能突飞猛进。假如再早些时候碰上你，看到你这种样子我定会将你好好调教一番，”纳什男爵冷哼一声，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眼下的局面，你我都没有那个时间了。”

看见我脸上的疑惑，纳什男爵解释道：“瓦罗兰出现了一个神秘人，实力与我不相上下。他想要杀你，但这些日子一直被我盯着，他不敢轻动，所以才只是派了些手下人去找你的麻烦。”

“这世上还有能和你一样强的人吗？”我目瞪口呆。

“当然，”纳什男爵笑出了声，“单就我知道的，现在应该还活着的，就已不下五人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愚蠢的土拨鼠。

“你或许觉得我的话太多了。本来如果我能有空一直盯着他的话，不管你这次要做什么，怎么去做，我都不打算介入，甚至并不打算让你知道我的存在。”

“可现在，另有一件要紧事必须由我去做，所以你必须能够自保。”纳什男爵盯着我，叹息道，“但要让你仓促之间修炼变强也不现实，之前那一掌，我冒险传给你了一些魔力，好在你的身体承受住了。多些魔力可用，我想从那人手下逃跑你应该还是做得到。”

我这才明白了，纳什男爵先前所作所为一方面是为了指点我，另一方面竟还有这样的馈赠之意，随后我发现了一个盲点：“如果我没承受住呢，会怎么样？”

“呵，明知故问，”纳什男爵冷笑一声，“受不住，就当场暴毙。”

我背后一凉。

“行了，废话已经说的够多了，”纳什男爵抬手，半空之中一个法阵渐渐显现，随着他手势的变换落在了我的身上一闪而没，“最后送你一程。我遮蔽了你的气息，那人短时间内发现不了你，你立刻出发，待翻过铁脊山脉，摆脱敌人眼线后，能暂且安全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情，就靠你自己了。”

刚才的一番对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多，我仍是听得云里雾里，可纳什男爵并没有展开详细解释的意思，只是反复的强调着，“没时间了”。

“动作很快嘛，”纳什男爵看向一边，我跟随他的视线向那里望去，但什么也没有看到，“察觉不到你的气息，他就立刻赶过来了。”

随即我也感知到了一个非常强大的能量源正在迅速逼近，想来就是纳什男爵所说的那人了。转眼间，一个人影出现在了视野中，黑衣蒙面，看不出身形样貌。不同于纳什男爵温和内敛的气息，那人全身上下嚣张霸道的气势尽显无疑，杀气极重。

一声嘶吼从那人喉中传来，听起来根本不似人声，纳什男爵戒备着那人，对我说道：“走吧，拖他一会我也该走了，接下来你就自生自灭去吧。”语气倒是颇为轻松，全无大敌当前的紧张感。

我对纳什男爵道了声谢，转身拔腿就跑，什么奥术跃迁、空间折跃、相位转移，一切我知道的空间魔法都玩了命的使出来，眨眼间我便已离开了十余公里。身后，无比强烈的能量激荡传来，看来纳什男爵已经和那人交上手了。这种强度的激荡，现场的惨状只怕已和巫毒之地那处所见场面难分上下了，若我现在仍在两人交战之处，只是余波所及怕是就够我粉身碎骨了。

我暂且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有些担忧纳什男爵的安危，随即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感慨道我是杞人忧天了。我忽然想起了在巫毒之地果断的卖掉了我的罗伯特，忍俊不禁，原来我卖起队友来也一点不比他含糊的。

转身继续逃着，一个念头忽然闪进了我的脑海之中：纳什男爵与那神秘人强悍至此，可真的有那个能力能撼动大地吗？纵然他们再强百倍千倍，想要让这整片大陆动摇恐怕也是无稽之谈。在巫毒之地时看见那个大坑给我们带来的冲击太大，以至于我们自然而然的就把它与地动的成因划上了等号。可是结合此刻所见再回想起来，那份力量真的足够吗？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摇头甩开了这些杂念，将全部的注意力转回到了逃跑上来。纳什男爵传给我的魔力充沛非常，虽然与我自身魔力尚未完全融汇，但已很大程度的减小了我施术的难度，可以想见，等我能够熟练掌控这股魔力后，我的实力会有多么巨大的提升。想到这里我长叹了一声，后悔了起来，确实是我自己过于固执己见，早年间有不少人提醒过我，若要学习魔法，魔力的掌控乃是基础中的基础，可我自以为找到了捷径便不再在这方面用功，要不然这些日子也不至于一次次的吃瘪受挫，甚至险些丧命。

不过事已至此，懊恼也已经于事无补，从现在开始重新修炼对魔力的掌控，我应该能很快的变强吧，刚才纳什男爵也是这么说的。

至于纳什男爵所说的“救世主”……肯定搞错了吧，怎么可能会是我呢？如果真的有什么救世主的话，《诺特兰史诗》中诛杀了灭世魔神岩晶古蛇的纳什男爵自己好像更有这个资格吧？我觉得被纳什男爵怼完这一通之后，我好像又矫枉过正，开始有点自卑了……

没过太久，我便已到了铁脊山脉脚下，老实说，快的我都觉得有点过分了。我顿时能够理解为什么纳什男爵能够神出鬼没的，仿佛无所不在，听他的意思，想来也是通晓空间魔法的，以他的实力，还不是在瓦罗兰想去哪就能去到哪。

我抬头看了看，月光照耀下的山峰只是一片高耸的黑影。一般来说，摸黑登山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此刻我不得不这样，至少今晚我要先找到一个合适的高地休整，以便明天天亮之后利用地形带来的视线优势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被跟踪。

视野不清，我也不敢贸然的使用空间魔法。我还记得曾经在战争学院出现过的一起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故：一个学员在没有导师指导的情况下偷偷练习空间魔法，结果突然间就失踪了，此后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音信。直到一周之后，有人突然发现宿舍楼前的假山碎开了一块，仿佛是从内向外爆开的一样，有好事者凑上前去查看，顿时被吓得跌坐于地——原来那名学员失踪的原因竟是错误的计算了转移坐标，生生将自己的身体嵌入到了石头里。起先，战争学院还打算将那学员的尸体从假山里取出来，可很快便发现那具尸体已经完全不成人形，在巨大的压力下已经几乎成为了一堆碎肉。为了不让那名学员的家属看到这样的惨状再受刺激，后来索性征得了家属的同意后，请学院的几位大魔导师联手，将尸体连着那假山一同火化了。

我整备好了岩钉绳索等登山装备，开始向上攀爬。夜攀险峰的过程枯燥乏味，且颇为凶险。我取出一枚岩钉，将魔力输入其中，岩钉表面刻写的符文逐次亮起后，我抬手用力将其刺向岩壁，岩钉顿如热刀切黄油一般没入了坚硬的岩壁之中，又将绳索固定在岩钉尾端，随后以岩钉为支点开始缓缓向上攀爬，如此反复。

就这样爬了一阵，上方的岩壁表面的裂纹突然多出了许多，或许是常年的风雨侵蚀所致。忽然间，我发觉自己右手抓握的那枚岩钉晃动了一下，这才发现打入岩钉的那块山石并未与山体连接，此刻在我拉扯之下眼看就将滚落。

惊骇之下我赶忙将身体一荡甩向左侧，同时空出的左手摸出另一枚岩钉向岩壁刺去。然而身在半空无从着力，仓促之下竟把岩钉崩飞了出去。随后，我一头栽了下去。

落下了约莫四五米，我腰间所系的安全绳一紧，止住了下落之势，固定着绳索的岩钉随之发出了一阵呻吟，仿佛随时都有支持不住松脱的可能。不及多想，我赶紧调整姿态让自己的身体紧贴在岩壁之上，果然片刻之后，一块巨石正擦着我的后背坠下山去，落下的沙土落了我满头满脸。我揉了揉眼睛，把掉进了眼里的沙子清出，长舒了一口气。这要是在我身上砸结实了，就是给我九条命也死完了，我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

回头向下看了看，一片漆黑，已不知离地有多高了。好在今夜月光算得上明亮，要看清短距离的情况姑且不难，总算是还能用上奥术跃迁来作为辅助，要不然，恐怕今晚我真得命丧于此了。我一边往上爬着，一边在心里一遍遍的咒骂着那个黑衣神秘人，要不是你，我至于遭这罪吗？

折腾了大半宿，我终于找到了一块合适的空地，上下看了看，这里应该是这座山峰临近山顶处了。地势平坦，空间宽阔，姑且能够在这里睡上一会，不用担心半夜滚下山去摔死。帐篷被我搭在了丛林里面，刚才跑的急也来不及收拾。“看来今晚只能露天而眠了。”我心里这么想着，默默的给神秘人又加上了一条罪名。

高处寒风凛冽，篝火旁好不容易烘干的衣服又因为刚才剧烈的运动有些汗湿了，此刻消停了下来，我立刻感到寒意侵体。这样下去到不了天亮我就会被冻死的！我慌忙翻开背包，仔细搜索着可有什么御寒之物。

终于，我用几近冻僵的手指从包底扯出了一大块毛皮，正是午餐吃掉的那只灰鬃羚的。我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了，赶忙把自己围了个结实，躺倒在地面大口的喘息着。

“灰鬃羚大哥，多谢救命之恩了，”我心里默念着，“愿你的魂魄早归冥府，永不再受苦难，我会永远的记住你的……”

看看天空，恐怕离天亮已经不会太久了，我得抓紧时间睡上一会恢复体力。山风呼啸，耳鼻无不被冻的冰冷，我索性把头也包了进去，将风声与寒冷尽数隔绝在外。终于平静了下来，实在难以想象在这一天之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随后，我被无边的困意包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