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

舒辽城楼上，楚乔伫立南望，寒风一阵一阵地袭来，携卷着不远处寒鸦的声声哀鸣。一身戎装的女子身姿卓拔，目光灼灼地凝望着远方。炯炯的眼神似一把利刃，想要划破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是唐京城的方向，楚乔的眉头渐渐蹙起，那里，在不久的将来，将会变成一个血光冲天的战场，人命在那里将贱如粪土。曾经最过命的战友将在那片修罗场上变成你死我活的死敌，曾经最亲密的爱人，注定会刀剑相向。

蒙枫“殿下，各军团都已经准备妥当。”

背后传来蒙枫的声音。

楚乔“很好”

楚乔平静道：

楚乔“燕军就在前方十里，明天我军开拔，行至前方七里处祁护丘，与燕军立丘相望。”

蒙枫“诺”

蒙枫领了命，抬眼看着楚乔瘦小却挺拔的背影，眉心微皱，有些担心地小声说道：

蒙枫“殿下，夜里风大，您还是早些回营吧。”

楚乔听后突然笑出了声，就这样背对着蒙枫，说道：

楚乔“没事，现在这点风算什么。”

蒙枫自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心下不忍，却又无可奈何，虽然之前一直在劝楚乔退兵，但是正如楚乔所说，退与不退，都是一场大战，避无可避，想要一条生路，只能义无反顾地向前……向前……再向前，永不回头。

楚乔看着远方，她知道，在不久之后，就会在战场上和那个人见面了，那个曾经在夏宫中与自己相携相持，那个在燕北高原上策马引弓，那个在冰湖上面色阴郁，痛下杀手……一幕幕的画面在楚乔的脑海里重叠整合，最后只是合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模糊地楚乔认不清，亦不敢认，那是燕洵吗？那是自己认识的燕洵吗？自己是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以至于一个清晰的面孔都想不起来了，又或者，自己以前都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他。

楚乔抬手，左掌覆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隔着战甲，那里的触感只有一阵冰冷，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而他似乎却来的很不是时候。右手抚上挎在腰间的残红，一阵风吹过来，挂在剑柄上的那串银铃铛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孩子，对不起。不过，我会保护你，只要我活着，咱们就一起活着。

十里之外，燕军大营，一双黑眸有些慵懒地看着前方几步之外的曼妙歌舞，女子们纤细婀娜的腰肢犹如柔韧的柳枝，格外地引人注目，大帐中的各位将领都连声叫好，而坐在上位的男子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歌舞的漫不经心。

霍良“来，末将得到消息，秀丽军今晚有整军的迹象，想来明日就要向着唐京开拔，末将祝陛下旗开得胜。”

一位年轻的将军起身端起酒杯，抬首向着燕洵敬道。

燕洵闻言，神色平静地看着那位将军，嘴角轻勾，抬起端着酒盏的右臂，坐着向那位将军示意，道：

燕洵“说得好。”

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对着还未坐下的小将说道：

燕洵“明日给你个机会，你为先锋，打头阵。”

霍良“谢陛下。”

那小将不过十七八岁，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前也未与秀丽军交过战，听闻有此立头功的机会，自是喜不自胜。

坐在燕洵下首的阿精看着燕洵一如既往的神色，心里实在是有些不是滋味。刚刚那小将是黑鹰军上参将霍则的儿子霍良，在这次进军南下的过程中骁勇无比，杀伐果断比起一些老将一点也不逊色，颇受燕洵赏识。

这一次燕军中听说楚乔亲自带领秀丽军支援唐军，见识过楚乔带兵的将军们有的都有些刻意避开，不愿领兵直面。燕洵这时启用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爷，阿精知道，燕洵是铁了心要玩儿真的了。

永均三年二月初十，秀丽、燕两军战于祁护丘。王亲帅九万余秀丽军突围，而后与城内守军汇合，固守唐京十五日。

——《卞唐战史 第一百零五册 》

唐京城内，楚乔坐在朔望台的演兵台前，皱着眉头，极力让两旁参将们为了打还是不打的讨论干扰自己的思路。不满十岁的唐皇李修仪现今还唐京城内，文武大臣们的谏言无非分为两派：一，死守唐京，与卞唐共存亡。二，放弃唐京，带着唐皇向南迁都至嘉阳。

斥侯“报，殿下，镇远侯的人来了”

楚乔“传！”

楚乔闻言，严声道。

一名士兵满身风尘，一路跑入殿内，向楚乔禀报道：

士兵“殿下，侯爷让我先行到京前来告知殿下，若要等到南疆军队回援，至少还要等十日！”

楚乔闻言，心下一沉。城外数倍于己的燕军进攻几乎从未停歇，城中粮草短缺，士兵伤亡惨重，这样的情况，还要坚持十日……

城外的喊杀声隐隐传过来，刺激着楚乔的耳膜，看着下面几乎要吵起来的群臣，楚乔抬掌重重地连拍了几下桌子。

楚乔“好了，都住嘴！”

楚乔站起身，沉声道：

楚乔“蒙枫，你亲自安排守城的火器弓矢，上城楼督战。狼军统领翟崎之，你负责在城内各处布控狼军和守备营，随时准备与燕军巷战。御林军统领齐铭，负责御林军在金吾宫中的守备，还有一旦破城，立即前往秘府，将所有机密文件全数销毁，一个也不能留，听明白了吗？”

蒙枫“诺！”

楚乔说完，看着站在自己下首的铁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楚乔“铁由，你的任务最为重要。”

铁由看着楚乔凝重的神色，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向其深深一揖，铿锵道：

铁由“铁由家世代食大唐俸禄，先帝更是待铁由不薄，愿为大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楚乔走到大殿上，在铁由面前停了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楚乔“你最熟悉卞唐外郊的地形，从现在开始，到燕军第三轮进攻开始的时候，我会亲自下场督战，到时候，你就带着陛下，沿着朔望台的密道出城，一路向南，去与镇远侯汇合。”

铁由听后，抬眼看着楚乔，这个女子身材是如此瘦小，而眼神却是如此坚定。

楚乔“听明白了吗？”

楚乔沉声道。

铁由“铁由定不辱命！”

青海，大胜而归的青海王站在星月宫的高台上，做着最新一轮的誓师：

宇文玥“将士们，我现在只说一件事情，秀丽王是青海的双王，亦是本王的妻子，卞唐是青海抵御外敌最亲密的伙伴。大夏、燕北，联合南蛮骚扰青海、拘禁本王、谋图卞唐，分明就是居心叵测。如若如他们所愿，本王难保当年燕北高原上的惨案不会再次发生。在座各位的至亲朋友，会再次沦为奴隶。所以，这场仗，于公于私，我们都非打不可，而且是非赢不可！现在，拿起你们手中的战刀，随本王奔赴卞唐，迎回秀丽王！”

青海军“奔赴卞唐，迎回秀丽王！”

青海军“奔赴卞唐，迎回秀丽王！”

青海军“奔赴卞唐，迎回秀丽王！”

三日后的黄昏，燕洵登临燕军塔台，远望唐京的城墙以及那座巍峨的朔望台，他知道，她就在那里。他还知道，自己的整军动作肯定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一定知道自己要开始第三轮进攻了。唐京城已经被自己围困了数十日，现在城内粮草困乏，兵力短缺。燕洵想到这里，眼神悠悠地看向远方，沉声向着身后的阿精吩咐道：

燕洵“阿精，明日卯时，发起第三轮进攻。”

看来，是时候再见。虽然，是真的不想以这种方式见面。

在同一片夕阳下，对峙的两个军营中的主帅，喃喃自语了同一句话：

“但愿，不要见到你。”

翌日清晨，斥候向楚乔禀报着燕军的动向，楚乔听完之后挥手屏退了斥候，招来了铁由，看着这位年轻将军的脸，良久只说了一句：

楚乔“开始之前的计划吧。”

铁由闻言，同样深深地看了楚乔半晌，然后种种地行了一礼，道：

铁由“诺！”

楚乔走到铁由的面前，拍了拍他的战甲，道：

楚乔“陛下就拜托你了，我尽力为你们争取时间的。”

有的东西，改变就在一念之间。曾经如梦的少年可以在一瞬之间变为你死我活的敌人，同样，曾经的宿命对手，亦可以变为铭心的挚爱。但是，这一念可能是多年的累积，人的内心被好的或者不好的情绪慢慢地浸润着，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那样的润物无声。所以，当情绪找到突破口终于爆发的时候，往往自己都会差异，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变成了这样？当回味以往蛛丝马迹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改变并非偶然。又或许人心本就是善变的，但是，永远不要去埋怨，因为人是真的很聪明，为了适应各种环境而好好地活下去，每坚持下来的人，他们都会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以及同行的人。而这，就是成长，很残忍，却很有必要，因为每经历一次，它都会让人更进一步看清自己的内心，从而放下一些没有必要的累赘，更加坚定高效地去追寻自己真正在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