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席

事实证明，楚乔和宇文玥的判断无比正确，或者是说元彻对于自己的防备之心没有什么掩饰的意思。朝堂之上元彻多次提及将领轮岗制度，并已经开始对几位封疆大吏所属军队，以备开疆拓土为由，进行收拢整编。一时之间，大夏十之六七的军权被元彻收回囊中。

至于藩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收到了回京述职的召令，与此同时，已有家室子女的藩王还收到了送一名子女进京的圣令，美其名曰加强各蕃地与帝都之间的交流，陛下对藩王广施恩泽，择士族门阀后生之翘楚，聚集于帝都，天子脚下，由陛下亲自督导究文习武，以备大用。

对此召令，身在帝都的宇文玥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道：

宇文玥“本来以为元彻会有什么新鲜的注意，没想到他还是走了一贯的老路。”

楚乔听后亦是一笑，但是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来，眉心微皱，宇文玥见其神情，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肩膀，笑得轻松：

宇文玥“放心吧，就算是再养出一个燕洵，还有咱们在呢。”

楚乔侧过身子看着宇文玥，正想要说些什么，谁知宇文玥率先开口：

宇文玥“还有，以后咱们的孩子自己养，怎么能让元彻那小子占了便宜。就算我到那时暂时还是大夏的藩王，但是他不可能厚着脸皮把卞唐亲王的孩子绑到真煌城吧。”

说完，楚乔和宇文玥相视一笑，两人眼神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狡黠。

宇文玥“更何况，我估计等我们的孩子到了能送到真煌城里来的年纪，青海早就独立了。”

宇文玥的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冷冽。

楚乔“你有把握？”

楚乔面色一凛，声音不自觉放沉。

宇文玥“自从你答应和我一起回青海，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十年之内，青海不再会被任何其他势力掣肘。”

宇文玥语气依旧平淡，而楚乔从宇文玥的眼神之中看到了耀眼的光芒与火焰，那一刻，楚乔就知道，他们能做得到。

是年暮春，各地藩王进京述职，元彻下诏，于崇德殿大宴藩王。

楚乔“会不会是鸿门宴？”

楚乔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担忧，大夏的藩王，除宇文玥外各有家室子女，在藩王进京之前就已经被安置在了真煌城。

宇文玥“那件事情，查清楚了吗？”

宇文玥低头看着为自己穿贴身软甲的楚乔，问道。

楚乔“查清楚了，全是大夏人，大多是元彻旧王府的人，也有少数亡命之徒，有家眷的都被控制了。”

楚乔一边细心地为宇文玥扣上软甲的暗扣，一边回答道。虽然宇文玥近日在朝堂之上已经当中将京畿卫的兵符交还给元彻，但是元彻的忌惮之心依旧未减，青海近半个月来已经传来不知多少禀明抓获不明谍者的密报。至于为什么是不明谍者，是因为这些谍者被捕之后迅速自戕，即便是自尽未遂的人，口风也紧的吓人，誓死不说出自己到底来自何种组织。

宇文玥“为了避开咱们的眼线，亡命之徒都用上了。”

宇文玥嘴里冷哼了一声，似有戏谑之意。

楚乔“你小心点儿，现下这形势，你又没什么把柄在元彻手上，他不指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楚乔扣上软甲的最后一颗暗扣，抬起头来，对上宇文玥那双深邃的星眸，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宇文玥听后平静开口：

宇文玥“咱们把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他找不出什么错出来的。”

说到这儿，宇文玥将一只手掌抚上楚乔依旧瘦弱的脸颊，上下摩挲，嘴角溢出一丝浅笑，继续说道：

宇文玥“至于我的软肋，就算是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一定拿捏得住。”

楚乔伸手覆上宇文玥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掌，微冷的触感让她心头不由得一颤，想起那年在青山院，元淳的生日宴上，宇文怀的伎俩，微微皱眉，说道：

楚乔“宴上的酒水汤羹尽量不要沾，万事小心应对。”

宇文玥听后失笑：

宇文玥“放心吧，你一个卞唐亲王还镇在这儿呢，我不相信元彻在这种情况下真敢对我怎么样。”

楚乔双臂一伸，顺势环抱住宇文玥，埋在他的胸膛里，良久，抬起头，看着宇文玥，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楚乔“我会帮你，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宇文玥闻言轻笑出声，拱手道：

宇文玥“那就仰仗夫人了。”

楚乔笑着轻打了一下宇文玥的手，宇文玥顺势伸出修长的手指轻刮了一下楚乔的鼻子，而后一个轻吻落在了楚乔的额头。

宇文玥“走了。”

如清泉般的声音落入楚乔的耳朵。

楚乔将手伸入宇文玥宽大的朝服中，低头再次理了理宇文玥的软甲，而后再细心地将外面的朝服理整好，抬起头看着宇文玥，微笑着说道：

楚乔“去吧，诸事当心。”

宇文玥“放心吧。”

宇文玥将手搭在楚乔的肩膀上拍了一拍，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崇德殿上，藩王们分列就班，立于大殿之上，元彻坐于殿首，朗然开口：

元彻“众卿都是我大夏的藩王，常年来替朕镇守藩地劳苦功高。君臣之间也难得一见，今日乘着诸位进京述职之机，朕和众卿也好好乐一乐。”

众藩王听后纷纷都道：

众藩王“为陛下分忧乃是臣等分内之事。”

元彻听后又道：

元彻“朕想着，诸位都是我大夏的肱股之臣，若是寻常宴会何足以酬谢卿等位我大夏立下的汗马功劳。所以，朕今日就讨巧地在这崇德殿设下了此宴。众卿可知，这大殿之上，众卿足下，有什么？”

众藩王面面相觑，道：

众藩王“臣等不知。”

元彻一笑，又道：

元彻“还请众卿退于殿侧，待撤去地毯，一看便知。”

众藩王闻言皆退至两侧，几名禁卫军跑步上前，元彻朗声道：

元彻“起！”

大殿上的红毯被禁卫军掀开，待众人看清殿上之状，虽皆为王侯，却也不免有震惊之色。

大殿之上，另铺了一层木板，上面所绘的竟是大夏以及周边各国的版图。

元彻“各位皆为我大夏肱股之臣，难得聚首，若是一般的宴饮游乐至于各位岂不落了俗套，是以朕想，众卿今日不如就以各位的藩地入席。”

元彻坐于上首，观殿上众人之神色，嘴角一掀，说道。

众藩王虽心有狐疑，但也只有从命，齐声道：

众藩王“诺。”

便按照自己的藩地入席。

待入席完毕，偌大的宫殿一片寂静，坐于席间的众藩王皆等待着位于上首的年轻帝王下一步的举动。因为这样的宴会，实是闻所未闻，更加见所未见。

大宴之上，悠扬的乐曲奏完了一支又一支，曼妙的舞蹈，换了一批又一批。一开始，众藩王还因为这样特殊的宴饮形式有些拘束，几杯就可以下肚之后，多数人也就渐渐地放开了。坐于上首的元彻，今日似乎兴致很好，连饮了几杯酒，似有醉意，两颊微红、连带着眼神似乎都有些迷离，对于殿上的歌舞也很是感兴趣，接连打赏了数名舞姬和乐师。

宇文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眼前似是无比正常、歌舞升平的一切，直觉告诉他，现下的处境，一定没有表面上所看到的这么平静。这一次的宴会，也绝不只是为达到君臣尽欢这个目的这么简单。宇文玥拿脚跺了几下地板，几声空响传来——空的。环顾四周，大殿四周皆是带刀的禁卫军。

元彻瞥见席边空空的一角，开口悠然道：

元彻“燕北……”

这两个字一出，席间的声音哑然而止，众藩王抬头看着年轻的帝王，神色有些迷离，似乎因为有些醉了，微微瘫坐在龙椅上。此时，殿中落针可闻。诚然，“燕北”这两个字在大夏，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战乱和灾难的代名词。而这两个字，对于大夏的藩王们来说，更是多了一种警钟在耳的含义。

元彻“想当年，朕和青海王还有燕北王也算是刎颈之交。儿时在尚武堂，朕和青海王、燕北王三人，一起读书、习武、研习兵法，好不快乐。”

元彻说道这儿，似乎酒劲儿有些上头，顿了顿，继续说道：

元彻“可惜了，若不是多年前的那场变故，想来今日朕和青海王还能和燕北王一起把酒言欢。”

席间一片默然，谁都知道，这话茬儿不能随便接，安静了许久，元彻忽地起身，猛地一挥广袖，高声道：

元彻“罢了，这些往事不提也罢。”

说完，便挥了挥手，是以殿上的舞姬退下，而后继续高声说道：

元彻“今日朕与诸王宴饮，若是只有这些寻常歌舞岂不落了俗套？”

说罢，元彻的目光便在席间游弋，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宇文玥，便说道：

元彻“青海王，众人都知你剑术精湛，可谓出神入化，今日可愿与朕对舞一番？”

宇文玥闻言，放下手中的银筷，起身离席，沉声道：

宇文玥“臣剑术拙劣，恐不入陛下圣眼。”

元彻“你少来！”

元彻大概是真醉了，站在上首大喝了一声。而后继续说道：

元彻“若说青海王于杀伐武学之术拙劣不通，那岂不是说我大夏无人？”

说完，元彻走下龙席，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到宇文玥的面前，笑着拍了拍宇文玥的肩膀，说道：

元彻“青海王自谦了。”

元彻“拿剑来！”

元彻站在宇文玥面前高呼一声，立于殿侧的禁卫军立刻便捧了两柄长剑上来。

宇文玥接过长剑，握着剑身向元彻行了一礼，淡然道：

宇文玥“臣学艺不精是为事实，恐下手没轻没重，伤了陛下龙体便是臣的罪过了，不如改用木剑。”

元彻“无妨。”

元彻言语之中充斥着醉意：

元彻“朕与青海王皆非三岁孩童，朕与你舞剑，也不是小孩子之间的游戏，若是使用木剑，岂不是给天下人留下了天大的笑柄！”

宇文玥闻言复又向元彻行了一礼，低头应了一声，握着剑身的手却越握越紧，另一只手覆上剑柄，稳稳地、缓缓地引剑出鞘，一道寒光闪过宇文玥轮廓分明的俊脸。

就在这时，一名禁卫军疾步走进殿中，跪身在地，向元彻禀报道：

禁军“启禀陛下，卞唐秀丽王、镇远侯并卞唐礼官于尚明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