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日皇后邀了甄嬛在凤仪宫中赏花，我安静跟在甄嬛身后。皇后与甄嬛略聊了聊华妃复位之事，甄嬛拍完马屁，就听皇后道

皇后听说你兄长最近的风评很不好，为了个烟花女子闹得家中鸡犬不宁的。

甄嬛手指绞一绞绢子，咬牙道

甄嬛臣妾也听说了，当真是坏事传千里，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竟然扰了皇后娘娘的清听，真是臣妾的罪过。

皇后和蔼道

皇后也算不得什么，你兄长到底年轻，年少得志又不晓得要保养身子，难免兴头一上来就什么也不顾了。只是你嫂子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子还要为这事怄气，真是可怜了。

甄嬛一时羞恼，恨恨道

甄嬛只恨臣妾的兄长一点儿也不晓得检点，那个叫什么佳仪的烟花女子出身实在卑贱，兄长竟然执意为她赎了身安置了做外室。若不是臣妾爹娘和嫂嫂拼死反对，只怕就要领进门做妾了。

皇后连连摇头道

皇后这也太不堪了。为了这样的女子忘了夫妻结发、父母养育之情，这算什么呢。

甄嬛气道

甄嬛兄长一意被妖媚女子迷惑，竟不再入家门一步。臣妾已经命人回去告知爹娘，绝不能让这样的女子进门辱了甄家的门楣。

皇后道

皇后才德并立方算得好男子。贵嫔你的兄长虽有金戈铁马之才，德行一事上却是有亏损了。白白叫华妃身后那些人看了笑话！

我跟着甄嬛回到宫中，才伺候着她躺下，便听得流朱急急从外头进来，对甄嬛轻声催促道

流朱小姐，太后宫里差人请小姐过去说话。

甄嬛猛然惊醒，问道

甄嬛有说是什么事么？

流朱道

流朱来传话的公公并没有说，只请小姐快过去。

甄嬛立刻让流朱备下轿辇，我则跟着她匆匆往颐宁宫去了。到了殿门口，我停下脚步，站在外头等着，见陵容身边的宝鹊也在门口，笑着打了个招呼

浣碧安小主也在里头？

宝鹊生了一张圆圆脸，笑眯眯道

宝鹊何温人好。小主自从出了月子，就常来照顾太后，伺候太后吃药。如今正在殿内服侍呢。

我点点头，也不好说太多话，就和她并肩站着。甄嬛直到午后才出来，脸色瞧着不好。我便给宝鹊一个告别的眼神，随甄嬛回去了。

　　这日照例跟在甄嬛身后去凤仪宫请安，皇后与众人寒暄几句，笑道

皇后听说贵嫔宫中海棠花开得极好，今日诸位姐妹得空，不如一起去你宫中闲坐吧。

甄嬛忙应了，于是一行人依依而行。

到了堂梨宫，皇后兴味盎然，环视一圈后在殿内道

皇后海棠为花中佳品，娇而不媚，庄而不肃，非若他花治容不正者可拟。贵嫔的棠梨宫的确是个绝妙的所在。

甄嬛笑着向皇后道

甄嬛若非皇后娘娘当日指了这棠梨宫给臣妾，臣妾又安有今日美景可赏呢，正该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道

皇后咱们后宫的姐妹里，就莞妹妹说话最让人听着舒服。

欣贵嫔抿嘴儿一笑

欣贵嫔我们淑和帝姬如今五岁大，满嘴里咬着糖不放，也不如莞妹妹的嘴甜。

如此一说，众人皆笑了出来。

正热闹着，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大哭，原本守在外头的宫女内监一同喧哗起来，皇后隐然蹙眉，我压住不快之色，低声问我道

甄嬛什么事？

话音未落，却见仪门下奔进一人来。甄嬛登时喝道

甄嬛谁这样无礼！外头怎不拦住？不晓得皇后娘娘在这里么!

来人正是管文鸳，她形容狼狈，满面是泪，悲呼一声

管文鸳贵嫔娘娘——

整个人都匍匐在了地上。

我忙着上前扶了她起来，好言劝道

浣碧少夫人，皇后和几位娘娘在这里，还请起来说话罢。

管文鸳挺着肚子，尽量施了一礼，对甄嬛道

管文鸳娘娘！这甄府是容不得我了！

甄嬛一惊，与皇后互视一眼，忙问道

甄嬛这是什么缘故？

管文鸳泣道

管文鸳那顾佳仪……她也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夫君日日嚷着要纳她入府。

欣贵嫔在一旁“嗨”了一声，快言快语道

欣贵嫔这是什么道理！烟花女子的孩子，生下来也不过是个贱胚子。

皇后看了她一眼，和颜悦色道

皇后欣贵嫔性子急，不过有句话也在理。且甄夫人这还有着身子呢，这也未免太鲁莽了。

管文鸳呜呜，我，我不活了！

管文鸳掩面号哭，突然一个转身，就要往院里那棵盆口粗的海棠树撞上去，说时迟那时快，小连子一挺身挡在了树前，管文鸳这才幸免于难。

甄嬛忙不迭去拉管文鸳，嘴里哭喊着“嫂嫂”抱住她，皇后也是着力安慰。一时间场面混乱。

　　陵容上前扶起管文鸳，劝道

安陵容少夫人切莫太伤心，好歹有皇后和贵嫔做主呢。少夫人什么也不顾了，也得顾及腹中孩儿啊。为娘的十月辛苦，难道就要这样一朝断送么？

她由己及人，一番话讲得真诚，听得有过生养的欣贵嫔和沈眉庄频频点头，敬妃也是一副颇有同感的样子。

管文鸳有些尴尬，微微克制情绪，道了一声多谢，抬头看见陵容的脸，顿时一怔，她身边的小侍婢好奇道

小侍婢这位小主与那个佳仪姑娘真有两分像呢。

见管文鸳和陵容的脸色都不太好，我呵斥道

浣碧不许胡说冒犯小主。

我这一世，陵容对甄珩无情，皇子都生了，若还是被卷入这件事来，岂不是太冤枉了？

甄嬛也忙道

甄嬛陵容，这奴婢不懂规矩，见怪了。

陵容对她微微一笑，摇摇头，坐回原处。

管文鸳哽咽道

管文鸳今日皇后与各位娘娘既在，我就把话说开了罢。我管文鸳自认，与甄珩成婚之后，事事以他为天，从未行差踏错。既然如今恩义不再，我，我自请求去便是！

甄嬛伤心欲绝，与她抱头痛哭起来。皇后与敬妃、欣贵嫔、沈眉庄等人皆是唏嘘不已。

　　很快，甄府来了消息，管文鸳回娘家去了，甄珩也是日日混在外头不回府，把甄远道和云夫人“气得不轻”。甄远道又扬言，不要甄珩这个儿子了。这桩丑闻，一时之间，沦为笑柄。

　　过了端午之后十数日，天气逐渐炎热起来，皇帝照例带了宫眷亲贵到西京太平行宫避暑。

　　随行的妃嫔有皇后、华妃、端妃、敬妃、欣贵嫔、甄嬛、陵容、沈眉庄、曹婕妤、睦嫔、韵嫔这十余人，甄嬛并非最得宠的那个，我与流朱也就每日乐得清闲。

　　值得一提的是，到行宫住了一个月后，皇帝纳了华妃的近身侍女乔氏为更衣，又进封为采女，颇有几分宠爱。

　　七月初，夜宴上，酒正酣，舞正艳，皇帝派去慰问太后的使者已经回来，禀告太后身子康健。皇帝十分高兴，便要重赏为太后医治的御医。

　　韵嫔含笑举杯，道

韵嫔太后身体好转，皇上除了要重赏身御医这外，还应该厚赏一个人呢？

皇帝沉思片刻，望着陵容笑道

皇帝朕忘了，来行宫前，是容儿你一直悉心照顾太后，无微不至，太后跟朕提过多次。

陵容谦和笑道

安陵容皇上过奖了，嫔妾粗手笨脚的，太后不嫌弃，是嫔妾的福分，不敢邀功。

这话说得皇帝眉开眼笑，当即传旨道

皇帝传朕的旨意，进婉仪安氏为从三品婕妤，俸禄加倍。

皇后含笑道

皇后皇上赏罚得当，孝顺母后，当为天下人效法。

又注目韵嫔道

皇后还要谢过韵嫔提醒。

皇帝笑容满面，随口道

皇帝仙蕙入宫多年，久在嫔一位，也该晋晋位份了。便擢为从四品芬仪罢。

宴会一场接着一场，那一日的晚上，皇帝在水南薰殿前的凉台上设宴，我看着在座后妃由皇后起一一向玄凌举杯祝贺，不由得想起上一世在这宫宴上发生的事。

　　果然，甄嬛忽然对笑着奉承皇帝的乔采女发难，两个人言语争执起来，甄嬛朗声道

甄嬛听说辛勤之人反不易老，妹妹从前在华妃娘娘宫中辛苦劳作，是比本宫不怕辛苦。何况妹妹能服侍得华妃娘娘如此欢心，将你献与皇上，可见妹妹多能体察上意，左右逢源了。本宫是绝对做不来的。

语音一落，凉台上都静了，乔采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哇”地一声伏在近旁的桌上哭了起来。

　　皇后解围道

皇后两位妹妹想来是多喝了两口酒，不是有心的，等下散席臣妾再好好说说她们。

皇帝却倏然变色道

皇帝皇后平日就是这样为朕治理后宫的么？难怪后宫之中总是风波不断！

皇后连连请罪，众人跟着跪下，呼啦啦跪了一地，我当然也在其中。皇帝置之不理，冷冷唤道

皇帝莞贵嫔。

甄嬛忙膝行上前，就听皇帝语气冷漠，道

皇帝莞贵嫔甄氏御前失仪，出言无状，有失妃嫔之德，明日送往无梁殿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