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知道润玉要带她去见谁。
恣睢没有化为焦土灰飞烟灭,是润玉救了他,她一直都知道。
只是他不说,她就不会过问。
恣睢,对于润玉来说,是个很独特的存在。
黑白两面。
他是他的反面。
稍有不慎,便会黑白颠倒。
可黑还是黑,白还是白,乾坤太极,依旧如此。
恣睢被润玉秘密关在毗娑牢狱。
大概是因为临渊台就在附近,邝露刚踏进毗娑牢狱,便觉阵阵阴风,恍若锥心刺骨,令人不寒而栗。
她不禁微微瑟缩了一下。
润玉见状,握了握她冰凉的手,道,别怕。
有他在,她不用怕。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邝露一颗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她点点头,跟随他走进去。
恣睢头发散乱,一身玄色锦袍皆被电火所焚,全然不似他身为妖尊骄矜倨傲的样子。
多年前,还是上元仙子的邝露曾被他掳到妖界,后来润玉亲自去妖界将她带回了九重天。
也是那个时候,她了解到了恣睢的身世。
恣睢是六界四海最后一条蛟龙,从前他的许多兄弟姐妹,都因渡不过雷劫而化为焦土。
他是看着亲人一个个灰飞烟灭的,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
明明知道烈火会将自己焚尽,但那信仰却因此而烧得更旺,不断蔓延,传承至一代又一代。
恣睢见到润玉,道,你来了。
当眼光转到邝露时,他似是有些惊讶,转而又笑了,道,你也来了。
邝露将带着的湖中月拿出来,道,恣睢,这湖中月太过珍贵,那时在妖界,我便说过要还你。
说罢,将那珠子递过去。
恣睢看着递过来的湖中月,勾唇一笑,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更何况,这还是报恩之礼。
见邝露有些犹豫,恣睢又道,留着罢,这湖中月日后定会为你所用。
邝露转头看了一眼润玉,他朝她点点头,然后走上前对着恣睢道,那个答案,可以告诉我了么。
恣睢轻笑,有些讽刺,道,润玉,你居然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你可是已经太上忘情,飞升上清天的天帝陛下。
那日润玉问他,为何执着于飞升成龙。
他没回答,只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润玉沉默着盯着他,眼神明灭、闪烁、不解、隐隐期盼、隐隐偏执。
几百年前,镜湖湖底,也曾有一黑衣少年,满身伤痕,从血泊中爬起来,用这样的眼神,一遍一遍,像经历的道道雷劫一般,执拗地问自己的兄长,我本为蛟,为何要成龙。
记起年幼的自己,便觉浑身冰冷,恣睢收了笑意,道,蛟在世俗,只能地隐;龙于天地,变幻莫测。陛下一出生便是九天应龙,哪里懂我们永远只能生活在淤泥湖底的痛苦。若是要自由在这天地间,就只有逆天改命,飞升成龙,君临天下。
润玉淡淡道,我懂。
邝露闻言,心头一紧。
恣睢抬头,望着灰黑色阴冷的漩涡,他不过就是身处漩涡,再也无法回头。一路走来,他已沾了太多鲜血。大笑,道,今日之事,不过成王败寇。我若为王,必要颠覆六界。
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
看着恣睢这般疯癫,润玉五味杂陈。
罢了。
他轻唤邝露,走罢。
快要走出大门,恣睢看着帝后的背影,突然沉声,语意悲凉,道,我很早就为自己卜卦,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渡过雷劫,但我偏偏不信,哪怕受尽烈火焚心之痛也要一试。因为…我要主宰自己的天命。
主宰自己的天命。
这话,他也说过。
润玉垂眼,身体僵硬。
他从前以为夺位当天帝,便是主宰了自己的天命。
殊不知,他的天命本就是如此。
一切,早已注定。
邝露注意到他的情绪,便知他又忆起痛苦的往事,便伸手紧握住他原本温暖,此刻却已冰冷的手,道,我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