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却回头

邝露在给润玉答复前，去见了一眼风神萦回。

　　萦回是先风神临秀的胞妹，两人模样相似，皆是温婉如春风。

　　她从前听说过先水神洛霖、先风神临秀与先花神梓芬的旧事，倒是让人感叹姻缘的机缘巧合。

　　金玉良缘，木石前盟，情钟之人却未必是相守一生的人。

　　那么，最后的相濡以沫，到底是兰因还是絮果？

　　邝露真的很想好好问一问临秀仙上，只是，故人已去。

　　那日木兰树下，润玉对她说，邝露，我一向清寒，珍贵之物不多。从前把逆鳞与魇兽都赠与了锦觅，现下只有这一串人鱼泪和天后之位还算是稀罕物。你若是愿意，我便挑个良辰吉日迎你为后。若是不愿，我亦不会强求。你且回去仔细思量一番，再给我答复便可。

　　邝露将那串人鱼泪随身携带，却始终没有戴在手上。

　　若是百年前，她定然是欢喜的，就像只能在水底捞月的人突然够到了天上的明月。

　　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摘下。

　　只是，如今真的唾手可得之后，她却犹豫了。

　　萦回看着低头不语的邝露，心下已有猜测，又是一个为情所困之人。

　　曾经在这九重天发生的一切，她皆亲眼所见。那些情深不寿，那些爱而不得，那些惶惶不可终日，她见过太多太多。

太微、荼姚、晁廉、洛霖、梓芬、临秀，情意浅浅也好，情意深深也罢，凡人堪不过的七情六欲关头，就算是神仙也依旧做不到。

　　薄情痴情，皆是相对而言。

　　萦回微微一笑，道，上元仙子可是有烦恼？

　　邝露一下子被说尽了心中事，倒也坦然了许多，上仙可知道，先水神与先风神相守的这些年，是如何相处？

　　萦回在香炉中添上了些许鹅梨香，她是个直肠子，对于那些红尘中事，她早就看得淡然了。便道，你可是想问我的姐姐临秀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嫁与洛霖，又是否有过意难平的时候？

　　邝露攥了攥自己的裙摆上的薄纱，还请仙上告知邝露，也好让我在这迷途中找到方向。

　　萦回眼里尽是慈爱，现在的邝露仿佛让她见到了多年前的临秀，她道，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初衷？

　　邝露眼神坚定，道，当然，邝露矢志不渝。

　　穷尽一生，也要陪陛下走过这漫漫仙途。

　　萦回道，那便好，与其让情意在心中百转千回，倒不如欣然接受。我要你这般做，不是要你委屈自己，而是——成全。成全自己，成全那一番情意。哪怕是身为神仙，仙途亿亿万万年，却总有走到头的时候。亿万年说来漫长，但也不过弹指一瞬。既有机缘相守，便要牢牢抓住，好好珍惜，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成全自己，成全自己。

　　邝露起身朝萦回福身，谢仙上指点，邝露明白了。

璇玑宫内，润玉批阅了一下午的奏折，此时正依靠在榻上小憩。

　　月华淡淡，将静谧的光辉倾泻，隐隐绰绰，照出我爱之人最美的容颜。

　　闭眼，是山岚雾凇。睁眼，是苍山翠玉。

　　似是感觉到她炙热的目光，润玉抬眼，纤长的睫毛像一根绒绒的羽毛撩动她的心间。

　　他的嗓音还有睡意昏沉，略带着些许疲倦。他道，邝露，你来了。

　　像隔了万年之久。

　　陛下。她轻声道。

　　润玉微微挣扎着起身想调整自己的姿势，邝露上前扶了一把，润玉便看到了那藕节般的手腕上的那串人鱼泪。

　　邝露深呼吸，鼓足勇气，直接将手覆盖在润玉的手背上，道，邝露愿意。

　　他看着手背上那素手，那串人鱼泪，感受到那股陌生又真实的温暖，语带犹豫，你想好了么。

　　邝露将他微凉的大手翻过来，十指相扣，眼神坚定，道，九死不悔，矢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