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湖中月光泽莹润，浑圆饱满，澄净无暇，在夜里竟然散发出青白色的光芒，宛如一颗夜明珠，又真是如名字一般——可望不可及的湖中之月。

　　邝露看着湖中月不知不觉就入了神，这珍珠还是她之前在镜湖下救了一条渡劫失败被烧焦的小蛇所收到的报恩之礼。

　　这礼物极是贵重，湖中月本是传说中才提到的宝物，无人见过实物，从前谎称自己见过的也只是见到了真正倒映在镜湖中的月亮罢了。

　　她本是想寻一寻彦佑，再碰碰运气，没想到歪打正着，这湖中月竟是那条黑色的小蛇所有。

　　不知道那小蛇如今渡劫成功否。

　　这边胡思乱想着，卫儿便来通传说是天帝在璇玑宫召见太巳仙人和破军、武曲、廉贞三星君，要上元仙子前去服侍。

　　邝露合上锦匣，整理了一下衣装便匆匆离开了她的凝露殿。

　　…

　　《墨客挥犀》：蛟之状如蛇，其首如虎，长者至数丈，多居于溪潭石穴下，生如牛鸣。倘蛟看见岸边或溪谷之行人，即以口中之腥涎绕之，使人坠水，即于腋下吮其血，直至血尽方止。

　　“恣睢祸害人间，又对天界生出不敬之心，应当立即斩草除根。”武曲星君道。

“天魔边界乃忘川，天妖之间却隔着一个人间。天界妖族一旦开战，必定在凡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致使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本座，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润玉道。

　　“陛下说得正是。要是能化干戈为玉帛，妖族完全归顺天界，人间便不会受影响，恣睢做的那些措施也就小惩大戒便可。“太巳仙人道。

　　“太巳仙人所言极是。如此当然是最好，只是那恣睢肆意蛮横，怕是不愿轻易妥协。”破军星君道。

　　“你们可知道，恣睢的真身乃是何物？”润玉眼眸微抬，问道。

　　“还请陛下明示。”

　　“恣睢乃六界四海最后一尾玄色蛟龙。”

　　语出，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蛟之状，如蛇如龙，鱼身蛇尾，四足龙属，潜于深渊湖底。传说蛟龙只需渡过雷劫，便可飞升成真龙。”廉贞星君道。

　　“廉贞！你胡言乱语什么呢！龙乃神物，蛟乃妖物！蛟龙非龙！这六界四海只有陛下一位真龙天子！”武曲星君气急。

　　玄色…

　　如蛇如龙…

　　雷劫…

　　邝露心如鼓擂，这不就是她在镜湖底的救的那条小蛇吗？

　　怎么会这样？

　　身形一抖，手中的茶盏便应声碎裂在地。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邝露大惊，连忙跪下：“是邝露大意了，还请陛下和各位仙家责罚。”

　　润玉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终究还是收起了探究的目光：“无妨，你先起来吧。各位仙家，我们继续。”

　　若那小蛇真是恣睢，那她真是犯下了弥天大错。

　　“武曲，我并非信口开河。陛下圣明，想必早已了解。原先以为恣睢对抗天界不过是妖族心生怨恨，现在想来，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

接下来的话，廉贞不敢多言。

　　“怕是那恣睢仗着蛟龙的身份，妄生贪念！”破军星君道。

　　“事态紧急，还望陛下早做决断，绝不可让那恣睢成功渡过雷劫。”太巳仙人道。

　　“还望陛下早做决断。”众仙附和道。

　　“时机未到。距下一次雷劫，还有两个月，正是恣睢灵力最低弱之时。恣睢应劫之日，便是我天界攻打妖族之日。至于排兵布阵，战法计策，还请各位仙家仔细思量一番，好得出万全之策。好了，本座乏了，你们都退下吧。”润玉揉着太阳穴道。

　　“是。臣告退。”

　　等太巳仙人和三位星君离开璇玑宫，邝露便急忙在润玉身前跪下。

　　“邝露犯下滔天大罪，请陛下责罚。”

　　润玉不解地抬眸，见邝露神色严肃，便知确有大事。

　　她虽总是认错知罪，却从不似今天这般疾言厉色。

　　“何事？”

　　“我…我曾在镜湖底救过一条渡劫失败的小蛇，想必…就是那恣睢…”邝露不敢抬头。

　　“果真？你可确定？”润玉眉头紧皱，这件事情邝露从未和他说过。

　　“那个时候陛下正在普航真人处参禅悟道，我便四处闲逛。本来是想寻一寻彦佑君才来到镜湖，却没想到见到它渡劫失败，被雷劈中落入镜湖底。我见它奄奄一息，便喂了几滴星辉凝露与它。我记得那模样，如蛇如龙，鱼身蛇尾，乃玄色。当时，我也只是以为那是条长相奇怪的小蛇…却不曾想……”

　　润玉不言，两道墨眉确实越绞越皱。

　　“陛下…”邝露唯唯诺诺地唤他。

　　“我知道了。你不必太内疚，就算你当日不喂他星辉凝露，他也不会轻易死去，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既如此，倒是恣睢欠了九重天一个人情。”

　　人情？

　　“陛下这是何意？”邝露问道。

　　“你先起来吧，本座不会怪你。而且，本座还有另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润玉起身，走至邝露身前。

　　一团烟雾，润玉的掌心便多了一块令牌。

　　“这是昔日娘亲交与我的鸟族令牌。你去替本座把这令牌交给鹤仙逸翮。”

　　邝露看着润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似是看出邝露的疑惑，润玉解释道：

　　“令牌在手，逸翮回翼渺洲便可掌握兵权。新仇旧恨，爱欲纠缠，以逸翮压制扬音，本座不需耗费一兵一卒，便可收复翼渺洲。”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知道逸翮与腾翱的恩怨，也知道扬音深爱逸翮。

　　与其说是以兵权压制，倒不如说是以情压制。

　　扬音对逸翮本就有愧，更何况里面还充满了痴痴情意。

　　还真是不需耗费一兵一卒。

　　“陛下英明。”

　　她早该知道的，

她早该知道的，以天为盘星作棋，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

　　润玉，是玩弄权术，算计人心的高手。

　　那么她呢？

　　她身为天界重臣太巳仙人的掌珠，也是他棋子中的一颗吧。

　　从前她再三表明心迹，而他又深爱锦觅，却也从未将她从身边赶走。

　　左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罢了。

　　夜神势单力薄，需要太巳仙人的支持。

　　而她，怀着一身孤勇、满腔情意来到璇玑宫，终究逃不过利用二字。

　　她是沉醉不知归路了，可他却早已替她安排好了该走的路。

　　夜寒惊被薄，泪与灯花落。

　　何必，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