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待她长吁一口气,欢颜依依一声呵斥:“小妹,不得无礼!”
那双让人见一眼便难以忘怀的凤眸瞟得欢颜真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都说阿姐平易近人,可她觉得阿姐就好像被软布包裹的剑,人人都瞧见那布的温软与华美,而她却只感受得到软布里剑锋的凌厉之气。
山羊胡子松开把脉的手,终于抬起头来,拱手朝阿姐笑了笑,行为举止间甚是尊重,言:“长公主,无妨。”
随后又才朝欢颜真真问道:“小公主昨夜可入梦?”
欢颜真真仔细数着御医脸上的一道道岁月留下的深壑浅沟,如捣蒜般点了点头,昨夜是这十几年以来第一次做梦,倒是惊奇了一把。
“梦见了什么?”欢颜依依漫不经心地问道。
欢颜真真摇了摇头:“太乱了,已经记不清了。”
在梦里,处处折着婆娑倒影,日落星河月沉海底,破碎四散的画面零星错乱,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一会儿青,有时如云烟缓缓而升,有时又似流星一闪而过,当真乱,乱得很啦!
山羊胡子听言,低头又用他光滑无比的头发对着她,欢颜真真只好开始细细地数着白发。
还未数到五十根,山羊胡子抬了头,又拱手朝阿姐笑了笑,行为举止间处处尊重,再言:“长公主,无妨。”
然后对欢颜真真道:“据老臣诊断,小公主气脉平和,吐词流利,又现了梦,大概神智已清。待臣开几副安稳心神的药,供小公主调养便可。”
山羊胡子收拾着药箱,起身朝欢颜依依点点头,正欲离开,欢颜真真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涩涩地开口:
“山羊胡子我记得丫头们替我养了一只黑色的小马驹,送给你了。”
他惊讶地看着欢颜真真,良久,才朝她行了个大礼,面上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但眼中的感激却是真情意切:“老臣多谢小公主!”
顿了顿又开口:“老臣已年迈,医术尚可,但心和眼却是不够清明了,还望小公主见谅。”
说完这句话便迈步而去。
这话听得欢颜真真云里雾里的,她不过是看出他喜欢马驹,投其所好而已,不至于如此激动吧,果真是老了,走起路来背影都在发抖。
“小妹,你过来。”欢颜依依冷不防地命令道。
世人皆知,欢颜真真乃是个呆傻木楞的公主,别人叫她不想理便不理。
可是她瞧着阿姐着一身红色华丽的宫装站在那,目光无波地盯着她,虽然眼意淡淡的,表情淡淡的,她却没由来地发怵,只好起身一点一点挪到阿姐的面前,心头微微发颤,不知道阿姐会做些什么。
她对阿姐一向有一种复杂莫明的情愫:既害怕又信任。
欢颜依依蹲下身子,微风裹着青草的香气,穿过窗户的缝隙。
红玉刻花的项链轻轻地在她胸前晃荡,冰冷的眸子直对着欢颜真真的眼睛,指尖不带一丝温度细细地抚摸着她的脸蛋,红唇轻轻地抿着,一股莫名地情绪从她身上漫散开来。
欢颜真真不由地抖三抖,阿姐今日很是反常。
欢颜依依就这样一直看着她,而欢颜真真就这样站着任由她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仿若长到天上的星星都开始陨落,欢颜依依终于开口:“小妹,你可愿意嫁去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