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花>

昭君私放灵凤，自然惹得龙颜大怒，然而半月之后，灵凤飞回，流连王宫不愿离去，王便不敢再以牢笼束缚，而将它奉为国家的神灵。

而昭君依旧和平日一样吟诗作画，弄笛沏茶，偶尔会望着窗外的杨柳出神，这时灵凤常常默默地偎在她身边。

昭君抚摸着它柔顺华丽的羽毛，爱昵怜悯地呢喃道，“你啊，为什么要回来呢……”之后便长长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再后来，便是次年春了。

那日桃花开得正艳，满院芳菲，落红旖旎。侍女送来新研的胭脂，据说添了凤凰花瓣，较普通脂粉更多一分殷红，抹在脸上总有些淡淡花香。昭君嘴上不说，心底却是极喜欢，然而却并不常用。

夜色如水，昭君照旧遣走了所有侍女，她向来喜静，故而除了守门的侍卫以外，整个灵芳苑便只有她一人与青灯相伴。

铜镜里泛着魅惑的灯光，指如削葱根，却也怯怯地颤了，只一抖，本来匀称抹在脸上的胭脂便划开一道轻红，如烟如霞。

白色的衣袖缠上她的腰肢，竟没有一丝声响，如同身后的人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

“君，我们去看凤凰花吧。” 明明是青年男子的声音，却是以孩子气的口吻说着，带着三分羞涩七分爱昵。

知道是他，刚才那一瞬的惊慌便统统消失了。昭君一边小心拭去脸上的红霞，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些倦了，改天吧。”

“不，就今天。”白衣男子搂着她，将脸埋进她的后颈里，白色的长发和她的披散在一起。

昭君不答，只重新细细地摸匀了胭脂，半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微微扬起一丝笑。

“那便依你。”

夜晚的王宫，寂静而肃穆，与外面热闹的芸芸众生格格不入。王宫外的风，似乎也放肆几分。昭君抱着灵凤的脖，俯身贴着它的羽毛，轻轻道：“夜晚的风真凉啊，那凤凰花，一定火一样开在夜里，远远地，就觉得暖了。”说罢，她爱昵地抚着它的羽毛，指间像划过柔软的白云。鼻尖有暖暖的气息，透过羽轻轻扑面，带着一丝莫名香，心也就莫名一动了。

不知道飞了多久，昭君终于看到了记忆里那大片的红，真的是暖的，红的，艳的。于是踏着尘土，一步步走到那片凤凰花中，忽的，转身，看见灵凤已然化成白衣男子，眉目含笑地看着自己。

又一番莫名心动，想要放声呼喊，她没了往日的淡漠，仿佛被这红火的花儿点燃了，“凤，凤！想看我跳舞吗？”说着，就那么不经意的笑了——白凤于是看得痴了。

未等他回答，亦或是知道他一定会同意一样，两只长袖已然舞开，脚下莲步生花，又恰是一袭红裙绽放，是那最艳丽最放肆的凤凰花，在黑夜里尽情地燃烧着。

一瞬间，连时间也可以忘记，放纵吧，沉醉吧，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无所谓。只要那凤凰花开在眼里，生生世世两相长记。

<月>

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侍女们发觉了公主的异常。除去夜里常常盛装打扮之后遣走所有宫女侍卫、一个人静静地在院中起舞外，白日里总和灵凤呆在一起，连描画摹字都呢喃含笑，好像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只有她能看见。

王终于亲自召见昭君了，说是父女有些日子未见，想要小聚谈心。然而她心里清楚，皇宫里的风言风语，虽然未必真实，但是流毒无穷。

昭君拜见了父亲——这已到中年的男子温和地笑着，然而那笑藏匿着许多东西。她觉得心上有条蛇，冷冰冰、滑腻腻地盘绕着。

待回答完那些嘘寒问暖的前言，昭君静静地坐在父亲身边，微微颔首，乖巧却灵敏地等候着。

大王见气氛沉静下来，不免敛去了笑容，却仍心平气和地说着：“君儿，父王近日斩杀了不少宫女太监，你可知为何？”

昭君心中一紧，但并不慌乱，只是低眉恭敬回道：“女儿不知。”

“这些奴才们想是好日子过多了，竟敢私下里传些风言风语，有辱皇家威严。”王说着，却不见得有什么气愤，只是紧紧盯着昭君，有意无意地问道：“君儿觉得父王这么做，对也不对？”

“咝”地一声，那蛇猛然睁开眼，狠狠地咬下一口，毒液迅速浸到血肉里。

昭君沉默了片刻，旋即缓缓抬头，正眼看着父亲，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惊慌失措，亦没有半点心虚理亏，只是清澈的。

“父王做事自有父王的道理，女儿岂可妄加定论？既是风言风语，便不可信，然而有人传播谣言，自然要重罚不怠。”昭君说着，轻轻吸了口气，俯身跪在大王面前：“请父王明察。”

又是片刻的沉寂，昭君不动亦不说，王亦是如此。须臾，她被父亲扶起，那深邃的眼里闪烁着犀利的光芒，然而声音却又和蔼地回响起来。“寡人自是信得过君儿，只是不知君儿为何夜夜在庭院徘徊不眠？”

昭君心里一惊，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知晓父亲派人暗中调查过自己。心念闪动，话造已脱口而出：“庭院外的凤凰花，开得很美。”

是夜。昭君瞥见满院新移植来的凤凰花，不禁倚着南窗轻轻叹了口气。

“君儿~你叹什么气呢？”白色的衣袖扑到面前，像朵绽开的白莲。“你不是最爱凤凰花吗，这下你不仅晚上可以看，白天也可以时时见到了。”

昭君看着眼前这容颜俊秀的男子，摇头轻声道：“不一样的，凤，不一样。”她说着便指向那一簇簇在风中摇摆的华丽妖娆的花，“无论什么东西，一但被圈养，就再也没有它本来的意义了。凤凰花，它不该为了被观赏而开放；凤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