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杳杳灵凤》

杳杳灵凤，绵绵长归。

悠悠我思，永与愿违。

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风>

大抵是春日了罢。

院里的柳枝吐了绿芽，映衬着少女满头的银发。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竹简触着少女的鼻尖，像书简里露出一块白玉。

“公主，大王前日得了一只灵凤，请您前去殿中观看。”

少女听罢，望着院中的杨柳不语。半晌才收回目光，倚着栏杆站起，柔柔地说道：“你们退下吧。”

“公主？”侍女面露难色。昭君公主自幼寡言，性温婉，可她决定的事却很少有人能更改。这点和她的父亲是一样的。

懂得侍女的难处，昭君沉吟片刻，终还是点了点头，“我去。”说罢便由侍女仔细引着，上了香车，从灵芳苑驶向皇宫大殿。

歌舞酒宴动笙簧，文臣武将满殿堂——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心里亦是厌倦之极，自己偏又是最得父亲疼爱的公主，终究免不了要笑脸相迎，蜜言相和。

昭君坐在父亲身边，淡漠地看着那一张张附和的笑脸，听着那一句句恭维的贺言，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堪入目，不堪入耳。于是索性低垂眸子，却在目光流转间，瞥到大殿中央的那只灵凤。

那是一只美丽的白凤，和她一样垂着头，无精打采的模样。被关在那样狭小的金丝笼里，如同即将斩首的死囚，偏还要承受着无数好奇怪异的目光，那些目光如同豺狼，分食着它的灵魂。

昭君心里忽的一动，于看到这凤，或者说是它的眼神的那一刻开始，她再也无法移开目光。良久，许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灵凤抬眼，定定地望向她。

一刹那，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那眼神，分明是一个人，分明是在说，帮帮我。

她想起身，身体却早已自行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公主纤弱的身躯伏在金丝笼前，须臾，白皙的手指紧紧扣在金丝上，用力牵扯。

等大臣们明白她在要什么时，已经无法阻止了，只听得“喀啦”一声，笼门开了，伴随着缓缓滴淌的暗红。白色的羽毛一阵收拢，灵凤委身便从笼里钻了出来，高亢的凤鸣之后，一双巨大的双翅展开，只轻轻一挥，便扬起数丈灰尘，一时间大风弥漫，君臣都慌了神，刹那间翻了佳肴，丢了酒杯，众人四下逃窜，场面狼狈不堪。

只有她，静静地抬首看着即将自由的它，风拂过她的发丝，将她无暇的脸完整展露。

“飞吧。”她轻声呢喃，第一次展露真心的笑颜，像清晨绽放的一朵荷花，晶莹的露珠里脉络都看得清晰。

她心里明白，这凤就像她一样，被锁在牢笼之中，无法挣脱。而牢笼里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另一个囚徒以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