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天庭断旧案

沉香还未答，杨戬却朝着杨婵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轻轻掸了掸自己的袍子站直了身形，不着痕迹地放开握着杨婵的手，即使额前的流云纹较平日黯淡了几分，唇色略显苍白，也不掩其高华风骨，语气清淡仿佛随口决定一般，“我同你们回去。”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天兵在李靖的示意之下拿着锁仙链走到杨戬身前，杨戬了然一笑，自动伸出掩在宽袖之下骨节分明的手。

“多谢真君体谅”两位天兵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力气，未曾想要杨戬这般主动配合，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恭敬地表达了谢意，冰凉的锁链搭上腕间欲要扣上锁时，却被另一只手倏地拦住，“二哥伤势颇重，法力大损，不知二位可否通融通融，留几分余地？”

“这......”两位天兵转头看了眼高立在云端冷脸中带着几分微嘲的李靖，便知此事不可，正为难间，却见杨戬微侧了头温声对杨婵说，“莫要为难他们，我无妨的。”说罢便自己抬手封了锁仙链，锁仙链上瞬间有白光闪烁，使得杨戬本就苍白的脸色仿佛更加失了血色，白衣下似乎又开始渗出些许血来——想来是锁仙链锁住了法力，原先止住血的伤口没了法力维系，何况神斧之下伤及元神.......

沉香依旧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事发生，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制止，也没有推波助澜，只缓缓上前站在母亲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而站在李靖身侧的哪吒则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混天绫，脑海里依稀还是那几声温和的话遍遍回荡，微闭上眼就会想起从前在阐教时嬉笑打闹的日子，那时候，他的杨戬大哥一如今日温和耐心，白衣墨扇，霁月风光。

“奇怪了，今天的杨小圣怎么和以前不大不像？”孙悟空瞧着云端卫戟森然的押送队伍，以及那抹素白的背影，问出了大多数人此刻心下的疑问。

这般坦荡高华之人，真是那先前无恶不作的司法天神么？

哪吒听了，却扯起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些人怎么会知道，今天的杨戬......才像是真正的杨戬大哥阿......

凌霄宝殿群仙罗列，肃穆庄重，五彩石上，金色古字凌空浮现，瑞气千条，彩凤绕梁，天色霁明，一派气象甚是辉煌，然而当那人从殿外缓缓走来时，一切都似乎作了平铺直叙般的背景，微卷的淡金长发，玉砌般的面容，描摹不尽的倾绝六界的风骨，濯濯如泉中玉，清朗无暇，萧萧如风下松，挺拔傲然，敛尽了一身肃杀威势，带出几分潇洒自如的随和，偏生又让人不敢逼视。

分明是封了法力的苍白模样，却丝毫无虚弱不堪的狼狈，走到近前，他只目光沉静地微微低首行了个礼，声音清澈明晰，“杨戬见过陛下，娘娘。”

玉帝坐在高座上俯瞰下方群臣，又将目光锁在眼前眉目傲然外甥身上，仿佛透过那袭白衣，又见到了数千年前瑶妹凛然而立的模样。醉生梦死，梦死醉生，沉酣千年，也迟迟拔除不去那梗在心底的痛处。时变境迁，天道失衡，欲变其道，非心志坚忍不渝者不可，他不是一个好哥哥，纵贵为一界之主，也担不了天道的怒气，不敢妄图与天道相斗。

未曾想到那曾在桃山泣下血泪的少年竟敢与天开此弈局，一步步谋算至今，胜于终局——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心高不认天家眷的杨家二郎，从来都是那把天踩在脚下的人物。

让自己忌惮不已，又惊羨不已，终于无可奈何。

“杨戬，你可知罪？”沉顿良久，玉帝终于开口，目光重归于凝实。

“杨戬知罪。”杨戬没有抬头对上玉帝灼灼目光，只静静答了一句，不问罪名。

新天条出世自要有人终这旧天条的恶果，他杨戬几百年来任着司法天神，无论掩饰虚张欺上瞒下也好，面子上总归是合着旧天条的每条每款，何况威逼沉香的一路上种种旁人看来亦是劣迹斑斑，心狠手辣......此间用心深意自然不可为外人道，仅他二人心知肚明。

“朕念你毕竟为天庭及下界作出过多番贡献，功过相商，且革去杨戬司法天神之职，自领一百天鞭回灌口道场罢”玉帝似是沉吟良久，开口判罚，“众仙家可有疑意？”

“功过相商？杨戬几百年来玩弄权术枉断忠良，小神不知其功在何处。”李靖嫉恨杨戬这几百年来始终压自己一头，落井下石来自是毫不留情。

“不知功在何处？”玉帝忽笑了，一下子直起身子气势恍然变盛，哪里还有千年间唯唯诺诺昏庸无能的样子，转头看向迄今为止一言不发只沉着脸色的王母，“这些年来下界妖魔作乱都是娘娘处理，杨戬的功绩想必无人比娘娘更了解，不如让娘娘来说吧。”

“事情太多我亦一时记不过来”，王母娘娘放缓了脸色，锐利的眸子划过李靖，使得后者微微一颤，“不过我都让文书官记着了——你来给大家念一念罢。”

“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