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不知道他为何要出此话语,见这申不悔言语不善,很是不解。自己与他明明是第一次见,究竟哪里将他得罪。
待马修沉思了一下终于弄明白,看他面容应该在三十多岁,却还一幅心直口快的样子,一张脸板在那里轮廓分明。
“原来是丞相的第三子申不悔大人啊!”马修故意问,“怎么大人今日这般清闲,不用处理政事吗?”
早上天刚擦亮的时候,马修就陪着申如海去蒋伟那里谈事,接着又赶去廷尉府领人,掉过头现在又转回来申府接孟静。
别看前前后后一通忙活,其实时辰才刚挨近中午头。
“初十后就不再早朝了,政事当然清闲。”申不悔面露盛气,反问:“你知道我是谁?”
马修看他自以为是的样子暗感好笑,他能猜出身份非常简单。
申不害的四位兄长可都是有官职的,老大申不惘、老二申不馁,都在四十岁便官至九卿,而老四申不寒虽然资历尚浅,却也俸禄近千,衣食无忧。
可市井皆传闻这老三申不悔,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平日里端的是稳重深沉,可往往说出的话却南辕北辙,暴露心声的样子只会让人觉得急于表现。
难怪这申不悔仕途平平,只怨他性子耿直得罪的人极多,要不是申家这棵大树立着,恐怕他连自己怎么完蛋的都不知道。
“申家五子前二人已经过了四十岁,而第四位的年龄刚刚三十出头,我观大人气势不凡,又庄严肃穆,无论是年龄还是心境上都跟前者不太相合,那您一定就是申不悔大人了。”
马修毫无营养的奉承没想到竟然深得对方的欢喜,对申不悔可以说受用无比。
“呵呵,”申不悔绷不住了,“马公子还真是机智过人,怪不得能让家父赏识,不错!”
先前开口呵斥的下人额头泛出冷汗,“之前到底是谁各种看马修不顺眼的?”他叹口气,先前叫人家马修,现在叫人家马公子,这翻脸比书还快,下人的脸色臊红。
他作为申不悔的贴身下属都是如此,不用提身后的小厮婢女了,回头瞅去,果然都梗着头不敢吭声。
再说那闯了祸的浣纱,之前还怕的要命的心肝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大眼睛里充满了不解,“这人怎么一会一个心思?”
马修的心里真是万马奔腾,嘿,好家伙,他还真没猜错,“这样的话申大人倒是清闲了,怎么没去跟同僚喝喝酒听听曲子?”
马修不说还好,提到这申不悔却来了气。
“贲王吩咐了,命我督造年后元宵会的游台。”申不悔口气不耐,“这可倒好,年底了也不让人好生歇着,找谁不好偏偏找我!”
话刚脱口,一旁下人被吓的不轻,左右张望着连忙劝阻,“哎呦,这可说不得!”
府里的小厮婢女们“噗通”跪下一大片,额头埋在冷冰冰的地上瑟瑟发抖,这还得了,自己主子的话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传到王宫里,他们全得跟着遭殃!
这一下可把申不悔气的不轻,立刻吼道:“都给我起来!怕什么?”当着外人的面,这让他的脸面往哪隔?
马修知道身后的孟静着急回去,正好借机离开,“我就不打扰申大人的宝贵休息了,我带静儿先回去。”
申不悔知道他要做何事,自然是点头应允,“也好。”
一路匆匆忙忙赶回魏宅,孟静早就按奈不住心中情绪,止不住地抓着马修胳膊,“阿爷真的回家了吗?他有没有受伤?你说话啊!”
看着孟静急切的脸蛋儿通红,马修抵着头打趣她,“你叫声哥哥我便告诉你。”
“休想!”孟静脱口而出。
“那我很为难啊…”马修咂咂嘴。
“你…”孟静带上了哭腔,琼鼻微微耸动,“你怎么这样!要不是因为陪你出去,我至于会见不到阿爷吗?”
“现在可倒好,你还要欺负我,你怎么这么讨厌!”
马修本想逗逗孟静,没曾想把她急哭了,任由孟静捶打着肩膀,“好好好,你放心你放心,你阿爷没有受伤,廷尉府不敢动手的!”
“你没骗我?”
“我对天发誓,”马修拍着胸脯保证道,旋即他抬头看了一眼,“不,我对着车梁发誓,老爷子好着呢,我去接他的我能不清楚吗!”
按照以往孟静肯定不会相信他,不过此刻发生这种事,她还是希望这个没实话的大坏蛋说的都是真的。
“快把眼泪擦擦,一会不怕你阿爷心疼啊?”吵闹了好一会,马修提醒道,并且还当着孟静的面甩了甩袖子上不存在的鼻涕。
“噗”前者立刻笑出声来,还好今早她没心思上妆,不然现在不得变成个花猫了?
不稍多久,终于到了。哪里还等马夫搬出脚凳,孟静急急忙忙跳下马车朝院内跑去。
马修左右看看,院里院外已然被打扫的焕然一新。
胡管家本是来接孟静和马修的,见自家小姐火急火燎的跑了进去,只得对着马修匆匆行礼赶了进去。
马修笑笑,边走边瞧着光洁的地面,今日天气又好,院子里焕然一新。马修感叹一声,没想到下人们卫生打扫的这样快。
一来魏宅虽说只是个宅院,但那只是碍于王侯将相的“尊卑有别”,实际上魏宅的格局布置丝毫不亚于权贵府邸。二来,魏宅上下都被抓去,上午才被放回,按理说应该很劳累才对,才一个时辰不到竟然就打扫的如此干净。
马修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可他没有想的是,下人们被抓去时是何等恐慌,只当自己再也不能活,如今却大难不死,虎口逃生,心中怎么能不高兴,连疲惫也一扫而空。
自家老爷一回来就大手一挥,“清扫霉运,中午摆酒,好好热闹一把!”
这时一个年纪不大的下人跑到面前,“公子,老爷在中院等着您呢,已经晌午了。”
马修记得他,叫飞涧。
等马修快步赶到的时候,果然见到院中人丁众多,竟然有十余张圆桌摆在那里,两边有家丁和婢女不断汇入,其乐融融。
魏季说了,要大摆宴席三日。
马修一眼就瞧见了魏老太爷,魏季也瞧见了他,把马修拉在自己左手边坐下,一旁的孟静正对着他眨眼。
魏季没有多说什么,早在马修接他从廷尉府出来的时候,该说的也都说了,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这个老兄弟的孙子。
福兮祸兮,短短两日,魏季感觉恍若隔世,他拉住孟静的手,只觉得感慨万千。
魏季一直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落上这个罪名的,直到出来后马修向他前前后后解释了一番,马修十分自责,但魏季只是挥挥手并没有计较,还叮嘱他不用告诉孟静,免得后者多想,魏季的话却让马修更加自责,心中很是羞愧。
只有一旁的龚祥心里清楚,由于早年公子在外面的作风,在家中经常被各种数落,这种犯了大错却不被计较的境况可从未有过。
“菜来了!”厨院里端出一道道热乎菜肴,有婢女一边上着菜一边跑来跑去的吃两口,打打闹闹,几杯酒入口,大家的脸上都升起红晕。
马修还沉浸在心绪里,被魏季给打断。
“唉。”马修回过神来,见魏季在那里叹气,拾起的筷子抬了又放,马修问:“魏爷爷还有心事吗?”
魏季并不答话,马修瞧了眼孟静,却见她也不解,不禁心中细想着还有哪里不妥,惹得魏老爷子愁眉不展?
马修琢磨了一会,终于,他心中一动。
此番变故,缘由已经清楚了。但七碗斋的事情依然还没解决!
魏家的茶叶喝坏了客人。这事他本来不知情,还是那晚前往申府时孟静告诉自己的,这丫头一听到阿爷被抓立刻吓的六神无主,还以为自己阿爷是因为这事才被抓的呢,就全盘托出了此事。
王都令谢邈曾让魏季七日内解决此事,不然免不了律法的程序。但因为申如海的缘故,这件事现在已经被压下,不了了之。
衙署里的档案已经被调出销毁。
但这绝非意味着事情彻底解决了……究竟是谁在对付魏家,目的是什么,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以后谁能保证没有下次?
他皱起眉头,这倒是他一直没想过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个藏在暗处的敌人是很可怕的,这一点马修如今深有体会。
想清楚了所以然,马修颔首,“魏爷爷是在想茶叶的事吧。”